p; 姒琸头更疼了,伸出右手拄着额头。“爹更不想让你去那虎狼之地,此话对朝廷不恭,但是爹爹曾涉身朝事,自然知道有多大的坑,况且据说现天子年少,不理朝事,如今虢石父掌政。此人奸佞投机,同朝之时便已知其为人,如今怕是更甚。虽曾有薄交,但现在怕是容易节外生枝。”
“所以爹爹一直不让我出门抛头露面?”姒欢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长这么大都只是偏安于院了,记事开始,最远的活动距离也只限于姒府大门。从小不去塾课,都是先生上门教授,更有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虽然顽皮,很多不喜欢的课程都是学了个皮毛,虚七岁时,邻居何府上的崇瑾哥哥来拜访,便有了第一位至交玩伴。
姒欢想着想着,突然抬头问:“那。。。爹爹为什么要让崇瑾哥哥教我武术??这恐怕不是正常女子该学的吧。”
姒琸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门帘轻扫,褒苑推门进来,“琸君,怎么还不睡,可是因。。。欢儿在这里?”
“娘亲!抱抱!”姒欢张开小手手。
“就你会撒娇,唉。”褒苑宠溺地抱起姒欢。
姒琸见状开口:“苑苑,欢儿问我为什么让何崇瑾那孩子教她武术。。。”
“啊?”褒苑愣了一下,旋即笑了,“欢儿,这不是爹爹的意思,是我让你崇瑾哥哥教你的。”
“这是为什么?我听崇瑾哥哥说,从未见过女孩子要学武的,所以他每次教都不太乐意,只说我通音律,想听我唱歌或者弹古琴。”
“因为我在想着,万一哪天我和爹爹保护不了你了,最起码你也能有一点点防身能力,我们俩想得比较远也比较偏,但是归根结底都是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不然我才不让我宝贝女儿学什么武,又不似男儿整天打打杀杀。”褒苑抱得更紧了。“但是不管会不会武,我都不会让我的宝贝远走高飞的。”
“爹爹不也是军中出身吗?为何不让他教我呢?”姒欢很疑惑,明明爹爹就会,还老是藏着掖着,太抠门了。
“那。。。那是因为你爹爹不愿让你学军武之法,他曾于成周八师随宣王东征西讨,见多了厮杀,所以不愿让你学这种武艺,那是在沙场上以命相搏时才用得上的。”对于这个话题,褒苑不想说太多,怕触动自家夫君哪根痛心之处。
姒琸见状站了起来,从桌案夹缝中抽出了一张疆域图。
“夫君,你这是。。。”
姒琸摆了摆手,“无妨,已过多年,旧事早已为今时街坊笑谈。”
“欢儿,你看。”姒琸展开地图指着一处地方,姒欢连忙凑近去看。
“这里,是丰都,当年爹爹随军从此处出发南下,征申戎、太原戎、条戎和奔戎。当时有人劝谏,说南四戎侵犯周天之土,这些戎族原本乘周室中衰,一度深入到宗周腹地,迫使惯于定居务农的周人四处逃散,生活陷入困难。自爹爹年幼时便知,先王二年,征淮夷、荆蛮,之前来府中探望爹爹的那位方叔方大夫便是征荆蛮楚国之帅,三千兵车屡立战功。先王四年,秦庄公兄弟五人伐西戎,同时,还对薰育、昆夷和狁宣战,将狁驱逐到了遥远的北方。谏者还说坊间称此为天圣中兴之治,唬得先王举全国之兵再度南征,爹爹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见识到了战争的真实面目。”姒琸迟疑了一下,“然而,南征四戎四役,只有申戎俯首,其余皆未如先王所愿。后来又伐姜戎,千亩一役,成周八师所剩无几,只能用南国之师,酣战五日六夜,最终大败而归,那时你才出生两年虚三岁。这几场纷争,胜胜负负,但所过之处,必定是焦土千里,伏尸无数,无论哪国百姓都是民不聊生,爹爹差点也能没回来。”
姒琸看着姒欢,径直问道:“欢儿,你觉得孰是孰过?”
“自。。。自然是都有是也有过。有些夷戎来犯,那当然是不能放过的,要为无辜之民报仇。。。可是没有侵略过我们的戎人,又何必去征讨,让人臣服。”姒欢头一次见父亲对自己讲战场上的事情,有些紧张。
“不愧是我姒琸的女儿,已经明白些事理了。”姒琸笑了,掐了掐那局促的小脸。“当时的朝官中,有些人认为,普天之下,莫为王土,不臣者当杀。有些人极力劝谏,应按章分卷,不可一概而论。但是那时先王年事已高,又自恃征战多年罕有败绩,所以还是一意孤行穷兵黩武,我曾见过那乡亭之间无男力耕田,妇女老幼饥不择食的样子。而当时站队举兵一派中,便有虢石父。”
“崇瑾年少,胥弟怕他一时冲动去应个武职,便只教了他一些拳脚轻功之流,也是预见了以后的风雨。所以,我让崇瑾那孩子教你他之所学,自然比爹爹这厮杀的本领合适许多。”
姒琸说着说着便叹了口气,“唉,现幼王已立,羽翼未丰,还贪图享乐。如今石父掌朝,天子纵是真得文王之才,恐怕也没法一时间解决国内这诸多遗留问题。石父此人贪婪乖巧,一直对周遭邦国和戎人存非分之想,肯定很想从中捞上几笔,尤其是我们褒国,安定百年,鱼肥米熟之乡,怕是要开始收麦子了。”
“所以。。。爹爹才点我,暗指我应该与周王室和亲以求褒国安稳?”姒欢开始害怕了,泪花在眼里直打转,她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爹娘,更不想成为政治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正常来讲确是这样无误,但是周室衰微已久,兵力不足,我和你舅舅哪怕真的和天子刀兵相向,也会保你无恙。”姒琸眼神坚定,看着女儿,这是天上赐给他和夫人的宝贝,想让他把自己的宝贝命根子给别人当个花瓶扔在宫中郁郁终生,哪怕那个人是当今周天子,那也想都别想!
“爹爹!”姒欢扑了过去,抱着姒琸大腿哭出了声。
“不知。。。吾儿怎样了。。。”姒琸摸着那小脑袋,又想到了儿子,“你兄长姒弘、褒珦舅舅,还有你表兄褒蕴,去年十二月就已去冬贡,六个月了还没回来,就怕其中再生变故啊。”
清晨,府内吵吵闹闹。
诶?昨晚我是怎么睡着的?好像是哭着哭着就。。。外面为什么这么吵,发生了什么事。姒欢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被抱到了闺床上。没来得及梳洗,就跑出去看,见前厅有一人冲进了前厅,声音传来,“禀国公,五里亭来报,烽火先至,快马后到,昨日有震,丰都未知详情,但镐京有房屋塌陷,二京中间的联桥西侧断裂,并有岐山崩塌一角,泾、渭两河泥沙翻浊,水流渐小,怕是二河亦将绝流。”
突然电光闪烁,紧接着十二声炸雷接连劈至。
轰隆轰隆的声音从东北方传来,连绵不绝。姒欢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向东看去,只见整个东北方的天空乌云密布,看不到边际,一朵朵乌黑的积云顺着风快速地从四面拢住了褒城上空。
滴答、滴答。。。几滴雨打在了姒欢的脸上,姒欢低头,灰色的石砖被大颗大颗的水滴渲染开,变成了乌黑之色,渐渐扩散开来。转头间,暴雨骤至,天空,地砖,顷刻间全被染成了漆黑的颜色。
“欢欢,你怎么在这儿呀,还穿着寝服,快走,带你换衣裳。”祝媗也不顾雨浇,用身体护着姒欢回屋了,姒欢被拉扯着,扭头去看前厅未关的窗户,里面的爹爹在正椅上坐着,眉头紧锁,和天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