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前779年秋,周地同庆,皆知君王大事,虽然这其中经过无法用只言片语说得开,但是连庆七日、食与民分、俸禄均允这种事情,是最令人开心的了。这就好比宅在家中却有工资发,懒在床上却有东西吃,这在当时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姒欢坐在豪华的马车里,忐忑不安,听外面街道熙熙攘攘的,按捺不住偷偷掀开车帘的一角,嚯!过年时的褒城也没有这种排场,百姓夹道围观,街边摊贩的生意都不做了,小板凳一搬,稳稳当当坐在那里好奇地张望。道路旁的房屋酒楼林立,府苑苍然,整齐得像是被刻意规划过,果然是政治文化的中心区域呢,褒城可真是比不得的。姒欢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可能是被吵闹声嚇到了,也可能是刚接触新的环境,抑或是背井离乡的感觉涌上心头,放下帘子不敢再看,扶着脑袋努力想把外界的所有东西屏蔽掉。
低着头看看身上的华裙,没成想头上沉沉的彩冠梆当一声掉在了脚下,轱辘轱辘滚了出去,姒欢吓了一跳,连忙去扑,却没扑到,只见那彩冠直直滚出了车座,还能听到它砸在外面地上清脆的“叮叮”声。
两旁夹道的百姓看到这彩冠滚了出来,全愣住了,嘈杂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这……这是怎么了?”
“凤冠掉出来了!”
“啊?!怎么掉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听了什么消息,悄悄的问:“不会是褒国那被抢来的妃子自杀了吧?!听说是为了保住褒城才同意出嫁的……”
更不知道是哪个大嗓门,“啥?!妃子自杀了?!!”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到后来根本就不避讳声音了。一旦发现和自己的声音一致,人们就会变得肆无忌惮。
“祁舟,外面吵什么?”姬宫湦皱着眉头,这怎么回事?突然安静又突然开始嗡嗡议论,我找个心爱的知己当妃真的这么可耻?不过就是年纪小了些罢了……
“哎。”车座外的人应允了声,侧着耳去细听,这一凝神听可不得了。
“王上……褒……您的妃子好像是……自杀了?”
“啊?!”
姬宫湦大吃一惊,嘴张得奇大,飞身冲出马车,大步流星冲向后车,长长的车马队伍直接被逼停在了熙熙攘攘的元武街上。
“姒欢!姒欢!!”狠狠掀开帘子,只见姒欢怯生生地坐在座位上,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姒欢觉得自己闯了很大很大的祸,吓得不敢吱声,战战兢兢看着面前的人。只见姬宫湦大喘着气,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眼中还带着点泪花。
“我错了我错了……”姒欢吓得嘴都有些不利索,这彩冠这样值钱吗……还是有什么说法?
姬宫湦没理会姒欢的道歉,一把扯过,检查了双腕,又看了看脖子,嘴角也没血迹。
“你干了什么好事?”阴着脸冷冷地问。
姒欢吓得小脸煞白,“我……它……它自己掉下去的……”
抬起头看了看姒欢的小脑袋,编好的青丝被弄乱了几分,从额角垂下,那凤冠不知所踪。
原来是那玩意儿掉了出去……
“等着。”一句话撂下,匆匆返身出去。没一会儿,姬宫湦手捧着那彩冠又钻了进来,把那冠一下子扣在了姒欢头上,又用力压了压,姒欢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
“不要老是像个不知礼仪的野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成何体统。”
姒欢本来很害怕,一听这话瞬间火冒三丈,“你才是野猴子!你全……我说了是它自己滚下去的!”
“哦?这凤冠长了腿不成?”
“没……诶!!!你干什么!”
一声惊叫,回过神来已经被姬宫湦横抱在了怀中。
“到了都城还是这么倔强,看来需要好好调教一番了。”
稳稳当当地迈着大步,就这样抱着姒欢走向自己的马车。
姒欢害怕极了,本就怕生,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游了街”,看着一张张生面孔皆呆若木鸡。
“我……我没看错吧……天子抱着那个褒妃??”
“没看错……这褒国女子真是生得美妙,似是天仙下凡……难道说褒地水土养人?”
姒欢全都听在耳中,耳根一红,连忙把小脸埋在了姬宫湦怀里。
这么一会儿慌神的工夫,就被塞进了姬宫湦的马车里。
“???”姒欢皱着眉头盯着坐在对面的姬宫湦,脑袋里面满是问号。
“还说我不成体统,你这样就得体了?”
“我是天子,是你的夫君,有何不妥?”
姒欢咬着银牙恶狠狠地踩了姬宫湦一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即位第一年就把后宫编制填得满满当当,要不是有那礼制限制,恐怕你的后宫都要建到大街上了。这么多如狼似虎独守空闺的老女人听闻了今天的事,怕不是会活活撕了我!”
“哟,还没入殿就这么大的醋味儿,看来我的小梓童对我情深义重啊。”姬宫湦还是那副让人看了就想扇一耳光的笑容,在姒欢眼里贱兮兮的。
“别扯那些个没用的,你说!是不是打得这个主意?好一招借刀杀人!”
“我没打什么主意,只是怕你这猴儿自己在马车里闹腾得欢,刚刚外面可是以为我这没入殿的妃子自杀了呢。”
“自杀?我要是有那个勇气就不用活受你这……”姒欢话一出口就反应了过来,小手捂着嘴,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几下,生怕被他看破了心,知道自己没那个破釜沉舟的底气。
姬宫湦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做着小动作,极是可爱。“一个小孩子,老想那么多作甚,我是不会让你对自己做什么的。”忍不住伸手搓了搓姒欢的小脸。“我一定会让你觉得身在天国一般幸福的。”
姒欢没有动作,默默承受着脸上的大手。
天国……听上去好别扭哦……他是在威胁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姒欢懵懵懂懂被姬宫湦拉扯着,一路走进东宫中,大道宽广,地砖洁白,四周围着高墙,打眼看一下,能有两只姒欢那么高。两旁宫女深深曲着腰,辨不得脸,头顶牌上鎏金大字:“议政殿”。大门敞开着,能看得到里面好多宫人忙忙碌碌,摆了两道长长的宴席,正前当中还有主座。
姒欢慌了,“喂!小殿下,这是议政殿!为什么要在这里设宴?”
“因为这是最宽敞的一间了,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来欢迎你的到来。”
姒欢脸红了红,第一次听到这人嘴甜,原来他不是只会骂人打人窝囊人啊……
“可是……这样不会遭闲话吗?连王后当初也只是在偏殿怡馨厅……”
“哎哟,原来你一直偷偷地在了解我啊?连这个事情都知道。”姬宫湦又偷偷占了个便宜,怼得姒欢哑口无言。
姒欢有些气恼,明明都快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了,怎么到我这里就变成“偷偷了解”了?面皮怕不是比那宫墙还要厚上一半,他平时也是这副德行吗??
“你后宫编制早就满员了,现在多我一个,你还用议政殿来设宴……我真的看出来了……你就是存心要让那一百二十一个女的合力弄死我!!”
姬宫湦摇了摇头,“没人敢,你对后宫这个地方有太多偏见了。她们人很好的,待人都很和蔼。”
“……恐怕只对你和蔼吧……”
申时即哺,只听内竖在殿外清脆的一嗓子:“时辰已至,请列位入殿行宴!”
紧接着就是乌泱泱一群衣着华服的臣子们涌入殿中。
姒欢下意识想去殿侧的小道中避开,却被姬宫湦拉住了。
“你……你拦我做甚麽?”
“你要去哪里?”
“就是走开啊,我不可以上殿的,这点宫中礼数我还是懂得的……怎么?你还想让妃子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行礼宴吗?”
姒欢胳膊上的力道半分没减。
“你答对了。”
不由分说直接一把拽了过去,按在了主座。姒欢大吃一惊,这不是要坏了礼数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却挣脱不开他的魔爪,被按得拄在了小案子上。
这一动作,可吓坏了来行宴的官员们,一个个都呆住了。姒欢被这么多目光盯着,心中发毛,僵硬地扯开嘴角微笑着,除此之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姬宫湦满意地落座在旁,“列位卿家请落座。”
“今日予设此宴,不止是为予妃褒姒,也是酬劳众卿家三载劳苦,予佚才,烦请列位废心,继往开来,辅予一人定邦怀安。”说罢,举樽一饮而尽。
“吾王多谦,臣等不敢当。”众臣皆举杯,嘴上说着,却暗道:“我王明摆着就是为了这一女子才设的宴……”
首酿饮毕,姬宫湦又清了清嗓子:“余妃褒姒,应愿和亲,来之不易,贵为禹王后人,又是褒国国戚,今日赐‘夫人’之位,于九嫔之上,赏‘褒妃’之名,首其余三夫人。”
这下连姒欢都差点吓掉了下巴,《礼》上要求,周王室后宫凡一百二十一人,王后之下有三夫人之位,三夫人之下存九嫔妃,九嫔妃下二十七位世妇,再下八十一个御妻。哪怕她姒欢纵是大禹王直系后代,按常理最多也就是位于九嫔之中,也不可能首于九嫔妃,姬宫湦这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上来就赐夫人之位,还比人家地位要高?那不是直接快跟申后姜氏平起平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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