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几日,驿马送来邸报。朝廷下诏,加封王如龙为河北四路安抚使、判大名府兼陪都留守,赐金鱼袋。对其他人的功绩,不仅未加奖赏,邸报中竟是只字未提。
众人这才明白,在上奏朝廷的文书中,王如龙将漳河一役的功劳,一概归于已身。
顾羽当场就要发作,赵榛也按捺不住。
马扩摆摆手,低声说道:“此时绝不是计较功劳得失的时候!金军就在清水镇,随时可能会来攻城。我等众人食国家俸禄,为大宋尽忠守土,为一城黎民百姓,责之所在,有没有封赏,还不是一样?”
看看赵榛,又凑在耳边说道:“王爷,王如龙不能成事,但至少不要让他坏事。不管怎样,他还是大名府知府,朝廷命官,一旦闹僵,人心分离,事情不好收拾。让他安安稳稳,不乱事就好。”
说罢,脸上堆笑:“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王如龙显然没料到马扩会有如此举动,他本来想应对的是冷脸和恶语的。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干笑几声:“都是拜诸位大人所赐,如龙受之有愧啊!”
话虽如此说,却是红光满面,一副心得志满的样子,掩饰不住满怀的喜气。好像带兵出城被金军大败,损兵折将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当日午后,王如龙命人在府衙内张灯结彩,大摆宴宴,俨然是天大的喜事。
一众官员都来拜贺。赵榛本不欲参加,马扩劝说,两人才一同赴宴。
王如龙官服簇新,满面喜气,笑语喧喧,穿梭各席间,与众人推杯换盏,喝个不停。
马扩心里不痛快,罕见的喝了好多酒。
赵榛无心取乐,只略略喝了几杯,便不再饮。看马扩喝得多了,伸手劝阻,与王如龙道了谢,扶着半醉的马扩离了府衙。沙真在外,一起上车回驿馆。
沙真服侍马扩睡了。赵榛回到房内,驿馆的仆役早沏好了茶。
那茶在杯中条索纠结,曲卷如螺,白毫毕现,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赵榛一闻便知道那是平江府(苏州)洞庭山的碧螺春。
雾气袅袅,那幽碧的茶叶忽然幻出一个女子的身影。绿衣薄衫,身姿似茶舞,乌发如云,回眸盈盈一笑,像三月的春水。
那是罗大姑,一个江南水乡的女子,性情也像水一样温婉。她总喜欢在清明的时节,托人从家乡带了新采下的碧螺春。
不用侍女,自去桂花树下的御井,汲了清凉的水,炉上慢慢烧开。再用指尖将一片片茶叶捏入杯中,徐徐冲入沸水,那一片片茶叶随着水流翻滚,如朵朵小花轻轻舒绽,杯中一片莹莹的绿意,那淡淡的茶香便袅袅散开。
赵榛爱上了碧螺春,更爱上了这个淡淡如茶的女子。侬如茶,茶似侬。
赵榛静静地凝视着,眼睛微微有些润湿。
杯中的茶叶已不再舞动,静静地悬在水中,安静得像一个人短暂的一生。
汴京城南,青城寨。在漫天风雪中,在金人的狞笑声里,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却用最刚硬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那茶,那淡淡的香,那熟悉的味道,却在赵榛心上刻下一道道伤痕。
灯花摇曳,雪花正从窗前一朵朵飘落。
敲门声打断了赵榛。驿吏来禀告,说知府大人派人来请王爷过府议事,马车就在门外等候。
赵榛有些奇怪,他与王如龙一向无私交。王如龙对他这个王爷也是面上恭敬,心里轻视。今天却破天荒地请他入府,而且时辰已到了这个时候。
他本待推辞不去,想想还是跟沙真说了一声,随那驿吏出了门。
门外,果然停着一辆马车。更让赵榛意外的是,站在车前的那个人,竟是王如龙的心腹家将刘能。
刘能看见赵建,远远就要下跪施礼。赵榛连忙止住,一脸疑惑地上了车。
刘能神情谦恭,只说知府大人相请,有要事相商。
赵榛不再搭话,闭了双目,静静地坐在车里。
街上,一片寂静,只听见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
风不时吹起车帘,卷进一团雪花。赵榛觉得脸上阵阵寒意,几朵雪花竟躲过帘子,直钻到脖子里。
车子在府衙前的大槐树下停下。
赵榛下了车,被刘能引领着,径直进了内堂。
室内灯光明亮,盆内的炭火烧得正旺。刘能禀告一声,退身出去,将门关了。
赵榛这才看清,王如龙正歪斜地靠在椅子上,双眼微合。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夫人,面容姣好,风韵犹存。
听到赵榛进来,王如龙才如梦初醒般惊醒,慌忙起身倒地便拜,口中不迭:“王爷大驾,下官未及相迎,死罪,死罪!”那妇人也一同拜倒。
赵榛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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