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醒来,已是寅时。
油灯早灭了。晨曦微微,牢内有一股潮湿的凉意。
赵榛发现自己躺在床铺上,仇道人坐在床边,神色焦虑。
看到赵榛醒来,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老天爷,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了!”
赵榛仍然昏沉沉的,可心里更痛。
这些日子的疑问,似乎都在昨夜找到了答案。
天色大亮。
赵榛不知道仇道人何时离去。他躺在床上,面色阴沉,目光呆滞,像一尊石像。
时间一点点流逝。光影从牢内的地上,一点点游移到门外的长廊,终于消失。
桌上的饭菜,一整天都没有动。
老狱卒有些奇怪,默默地站了一会。看赵榛还是没有动静,便收拾好碗筷,同往常一样,默默离开了。
天刚擦黑,仇道人就来了。
看着赵榛傻愣愣的模样,老道似乎很有些后悔:“可能我不该告诉你那些事情。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何况自小长在帝王家。
金枝玉叶,像养在温室里的小苗,经过多少风雨?世情险恶,人心叵测,又怎是你这小孩子家能想的清楚?
虽说高处不胜寒,可那皇权的诱惑,又有几人能耐得住?世人所求,无过名利。手足之情,抵不过‘黄袍加身’!”
仇道人心有不忍,一口气说了一大通。
赵榛的脸上闪过痛苦的微笑。
“我宁愿生在寻常人家!”他说。
老人望了望他,无奈地摇摇头:“这却由不得你。就像一粒种子,是种于野田,丢在山间,还是落入鸟腹,或者被风吹得不知去向,都是无法料知的事情。
你可知,有多少人渴望能生在帝王家?锦衣玉食的日子,谁不愿意过?”
赵榛低头不语。
“不管是生在农家,还是皇室,都由不得自己。人都是一辈子。人活着,就是尽了自己的心力,在这世上好好走一遭。”老人又说。
“人生于世,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除非到了死去的那一天,才会万事皆休。他人如何由不得你,你想怎么做,可是你自己说了算!像我,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待了快七年了。我要是想不开,早就愁苦死了!”
老人不停地说着,好像要把大半辈子的人生教训,一下子都灌给赵榛。
赵榛倾听着,不住点头,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去:“老人家说的是。不管九哥做何打算,我要救出父皇和母后!你一定要教我!”
一个皇室子弟,一个山野暴民,一老一少,在这孤悬海上的沙门岛地牢,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
仇道人很是博学,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数理天文,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且精于医道,善推演。尤其是语言,波斯语,契丹语,女真语,蒙古语,高丽语,大理白语,甚至东倭语,无所不通。
老人远赴波斯,踏遍中原,游历荒寒,驰骋大漠,经历见识更非常人所能得。
在赵榛看来,老人就是一本五彩缤纷的书,读不完,看不透。那种体验是新奇的,还带着说不出的欣喜和兴奋。
身为魔教长老,一个有趣的疯子,一个在岩石岛地牢住的时间最久的居民,仇道人有些特别的境遇。读书就是其中之一。
你绝对想不到,在仇道人的地牢里,随处可见的都是书,散乱堆放着。
原来这是仇道人在狱中所受的特别对待。
一开始,他也闹腾个不休,一心求死。可时间长了,几年下来,也不得不接受现下的境遇。守卫答应他,只要不闹事,老老实实待在牢中,可以尽可能满足他读书的要求。
除了吃饭的时候,两人都避开看守,悄悄待在一起。
白日里,赵榛读书,听老人讲授,学波斯、契丹、金国、蒙古的那些语言。
赵榛颇有天赋,仅仅三个月,说出来已经像模像样。老人大为高兴,直夸赞赵榛是个奇才。
夜间,老人传授赵榛吐纳之术,周天运行。
赵榛天性好动,身强体壮,反应机敏,身体素质超于常人。自小跟宫中的武士学些防身功夫,虽然用心草草,并无大成,却也打下了一些根基。现在救父兄心切,身在牢内,且无他事可做,更是心无杂念。
仇道人空怀一身绝学,自视甚高,年事愈长,越希望有人继其衣钵。可惜眼光挑剔,寻觅多年,终无人入其眼。后随方公起事,兵败入狱,这个愿望更是渺若天边浮云,不去奢望了。
在这冷森森的沙门牢狱,独囚斗室六年,人既不可见,自由尚不可得,收徒的念想自然无从说起。
这一身当世绝学,该随着自己进棺材了。每念及此,失望之余,老人不觉叹惋。不意突遇赵榛,这是决然想不到的。
看这少年,身形伟岸,虎背猿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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