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圣人在这些食古不化的古人脑海中究竟是一个什么地位。“咳,其实关于这句话,在下还有一些其他观点。”方筱悦清了清嗓子,打算支开这些人的注意力。
“请讲。”这时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头站出列,目光炯炯地盯着方筱悦,面上布满了严肃的神情。
黎文茵低声道:“这是书院的黎院士,也是我的大伯父。”
方筱悦礼节性地朝那个黎院士笑了笑,丝毫不怀疑她若是说得不在理,这位名副其实的黎院士会直接用她听不懂的长篇大论把她贬得无地自容。
叹了口气,方筱悦缓缓开口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女子’应该是女和子。‘女’可以指的是皇帝的妻妾,‘子’指的是皇帝的儿子,至于‘小人’,在下认为指的是皇帝周围的宠臣、佞臣。”
此言一出,讲堂内再次鸦雀无声。没有人曾经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这句话,兼之方筱悦比喻得大胆新奇,一时间群臣皆低头沉思,无人敢搭话。生怕被这位伶牙俐齿小姑娘说成是皇帝身边的“小人”一般。
“孔子的每句话其实都有不同的理解意思,如果一句话就只有一种寓意,那么孔夫子也就不是被尊称为圣人了吧?”方筱悦先捧了一把孔子,细细地观察着每个人面上的表情之后,微微笑道:“所以在下认为这句话如果从治国之道来讲,女、子、小人均是在下上面所说的寓意。而从古籍历史中看,君主的妻妾参政,就是为了让自己生的儿子当继位者。所以伙同儿子,与近臣相勾结,争夺继承权。”
台下宋莲出的面上已经看好戏的笑容尽褪,不敢相信方筱悦居然就这么说出了如此敏感的问题,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啊!可方筱悦此刻却像走火入魔一般,还在继续阐述自己的言论,他的耳朵里听着方筱悦清脆的声音继续侃侃而谈。
“所以,在下以为孔子的这句话是在阐述一个政治问题。‘女’、‘子’、‘小人’三者勾结起来,乱政篡权,是引发政治动乱的主要根源,轻者动摇国家的根基,重者直接会导致皇朝的灭亡。因此,他才会感叹一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此时,一直沉默的黎文山忽然开口说道:“照这么理解,妹喜、妲己、褒姒把夏商周颠覆,倒也应了这句话。”他虽然一向自诩为学识过人,可是爷爷经常对他说不懂的装做懂并不是一件好事。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他一直牢记在心。所以就算是这个面生的姑娘抢了他的风头,她说的话里面涉及到什么他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但是他要承认方筱悦确实比他对这句话的理解程度更高一层。
方筱悦看了一眼黎文山,五官俊美,果然生得仪表堂堂,不仅是他,黎家不论男女老少,颜值的确都很高。可如今她也顾不得欣赏这些,众人由刚才的不耻,到现在心中已经开始盼着方筱悦的回答或者辩论。
只见还未来得及坐下来的她又向前迈了一步,仰起头看向对面上的黎文山,朗声道:“错!这句话也许是有在下方才所说之意,可是亡国并不是因为红颜祸水。就拿妲己和商纣王来说,《尚书》有载,所谓商纣王的罪恶也不过就是酗酒、不用旧臣、登用小人、所信妇言、不留心祭祀有限的五条而已。”
黎院士捋着花白的胡须,疑惑道:“这位姑娘想说明什么问题?既然你认为黎文山说女人误国的话是错误的,那为何又说商纣王并没有昏庸无道?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黎文山点了点头,他也有些想不透方筱悦到底在说什么。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对准了方筱悦,丝毫没有发现他们的思想已经完全被她不按牌理出牌的话牵着走了。
她想说明什么问题?呃,她其实也不知道。方筱悦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个年代,《封神演义》还没有出炉,人们对商纣王的残暴还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总的来说,都是承认商纣王荒淫无道。虽然《封神演义》只是部文学作品,但是相信被它影响的人可不少。喏,以后如果她有空最好盗版一下。
方筱悦眨了眨眼睛,高深莫测地一个字一个字拖缓了声音,好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一个人喜欢喝酒、一朝天子一朝臣、重用了一些出身贫贱的大臣参与国政、听自己娘子的话、不迷信,是不是我们也可以这么理解呢?如果这也算是罪状的话,那么以后的帝王们又有多少个是商纣王呢?”
“孔子的学生子贡曾说,纣王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另一个声音排众而出,从她的身后传来,清澈地回响在讲堂之上。循声看去,黎文茵黎师姐居然出手了。
方筱悦脸上一喜,她就知道黎文茵肯定有两把刷子,方筱悦大脑快速旋转,拼命理解了一下黎文茵方才拽古文的那一段话,一时半会理解不透。但是她从对方眼中看出来激赏的目光,判断出八成文茵肯定是在替她的论点找论据。方筱悦稳了稳心神,平心静气地说道:“归根结底,就是四个字。成王败寇。历史是由胜利的人来书写的,向来不是正义才能战胜邪恶,而是只有胜利的才是正义。”
这是她读历史的时候所持的态度,究竟有多少事实被埋藏在那些史书的字里行间内?究竟有多少真相又被湮灭在时空的沧海桑田里?没有人可以说得清。但是至少要随时保持自己的思想,不能人云亦云。
……
不知是因为方筱悦的诡辩风格冲击了黎家书院的论坛,还是说对面两人在她一个接一个天马行空般的回答里久久反应不过来,总之,在这之后,几乎成了方筱悦的主场,对方只能时不时的做一些垂死挣扎。
到最后接近尾声时,卓一凡甚至直接问她师从何人,这又是何种辩术?
谁胜谁负,已见分晓。黎书桓脸上倒是露出了一次难得一见的笑容,她的女儿赢了,虽说黎文山也是黎家的人,但是黎文山毕竟是大哥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却被自己的女儿辩倒,他能不高兴吗?
“下面我宣布,第二道论题,反方胜出!”
讲堂里彻底沸腾了。下面的学子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站在台上的方筱悦看见无数张嘴在一开一合,还有情绪激动的涨红了脸。
这里面肯定有很多不服之人,但却没人再敢站出来驳倒她。方筱悦心里明白,那是因为他们对她这种辩术极其陌生罢了。如果有人把刚才她说过的话,全部记录下来,反复推敲,便会发现她的话里也是漏洞百出,只是占了一个新、奇、特的特点罢了。
“悦心,我们赢了!”黎文茵激动的握住方筱悦的手。
“她是谁?她是谁?”台下的学子似乎已经忘记了还有第三场辩论赛,竟然齐声喊着“她是谁”。
黎鸿儒见学子们如此激动,便起身走到台前,双手往下拍了拍,众人便立刻噤声不语。这是黎院长有话要说的惯用手势。
“丫头啊,你可不能搅混了水就开溜啊!你是要自己介绍自己呢,还是我来帮你说?”黎鸿儒眯着双眼,笑呵呵得问着方筱悦。这丫头果然成功了,既一战成名,又为女人争了一口气,多少还是会为她的教育事业有些帮助吧!
方筱悦也走到中间来,指了指黎鸿儒,还是他人介绍更好。
“这位就是悦心郡主,也是我们大秦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