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孤不想她觉得孤是个怪物。”
谢清尧在每一个夜晚,但凡入睡,便在以一人之力与这苍生博弈厮杀。
两千多个日夜,梦境中的百姓,日日都在朝谢清尧索命。
慈净看着谢清尧摊开的手掌:“殿下,这世间的剑刃皆有鞘,没有剑鞘会因剑刃染血,而不准其入内。”
谢清尧并不认同。
纵然他是剑,徐明月是他唯一的剑鞘,谢清尧亦想涤尽血腥,再入那剑鞘。
没有人生来就要托举他人的肮脏。
慈净将落在谢清尧掌心的目光收回。
他夜观天象看见的转机,并未落到谢清尧身上。
慈净呼吸微沉,缓劝道:
“殿下乃天生帝星,当承万民之兴衰,您若为一人而辜负苍生,那苍生必不会让那人善终。”
“佛法有云,因果报应当如是,情起缘灭亦当如是。”
谢清尧端起茶盏,茶水在杯中摇晃:“你知道的,孤不信神佛,神佛还不了孤公道,给不了孤出路。”
“孤不怕那梦境的,孤只是怕从梦境中走出的孤,吓坏了孤的小月亮。”
“她那般好,本不当配孤这样一个人,可孤,放不下了。”
谢清尧绕在手臂的佛珠从来不是因为他信鬼神,那是他亲自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他的体内有两个灵魂。
一个灵魂在白日意图扛起江山之责任,一个灵魂在暗夜的梦中一次次举起屠刀,意图斩尽那些连容色都瞧不清的百姓。
总有一天,谢清尧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无差别的将屠刀指向除徐明月之外的所有人。
悠长的木鱼敲打之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沉静之声,慈净的言语缓缓灌入谢清尧耳中:
“殿下,冤有头债有主,这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百姓不知,也无从得知。”
“生而在世各有使命,有人是为了活这一生,有人站在更高的位置,是为了让更多人活这一遭。”
“殿下不负苍生,苍生必不会负殿下。”
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谢清尧平静阐述着这世道加诸在他身上的不公:“慈净,这天下已经负过孤数次了。”
“世间诸般皆有因果,殿下竭力劈开这阴霾,必能见到另一番天光。”
这样的话,谢清尧这些年听过无数次,他努力过的,但他再努力,也看不见天光。
从蒲团之上起身,谢清尧孤身走出禅房,无力遮掩的杀气浓郁到无人敢靠近。
小沙弥引着徐明月去往禅院,谢清尧心口一紧,匆匆低头敛目与徐明月错身而过。
沿着青石台阶朝下走去,竭力的克制压不住心间的念想,谢清尧在无人窥见的角落,回了头。
那披着夕阳的女子,光是一个背影便能让谢清尧软了利刺,退了杀气。
谢清尧消散的精气神归位,从地狱到人间,他又拥有了将所有的善恶托举的能力。
脚下步子较之来时轻盈不少,谢清尧稳步离了护国寺。
他想,他日后必当不会来这等佛门之地。
月亮回来了。
会主动走向他的月亮,回来了。
染着杀气的沉水香萦绕在徐明月鼻息之间,经久未散。
站在禅院的木阶之上朝前望去,那一身藏青的男子刻意的避而不见,徐明月如何能不知?
十二岁之前的拥有与十二岁之后的失去,日日撕裂着谢清尧。
如今群狼环伺,这满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都是致使昔年悲剧的凶手。
或直接,或间接。
徐明月回到这京城,是为了陪谢清尧揭开真相,拨乱反正。
徐明月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