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了院门,秦远知壮着胆子往老人面前跨了一步,侧身朝着林蓁点了点头。这个点头是带着愧疚的,也是带着哀求的。
“爸、嫂子,我知道现在才说,是不对。但我确实需要时间调查、核实。”话已出口,没有回头路了,他把腋下的文件包抽出来抱在手里。“忆芝——应该不是月儿。”
拐杖擦着他的面颊飞了出去,躲避的瞬间,他看见了林蓁母子错愕的表情。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次!这样的瞎话你都编得出来。回来就让你验了,还编这些骗我这个快入土的人?”
“不,爸。你消消气。我没骗你。你先坐下,听我说完。来,消消气。”
他急匆匆跑过去捡了拐杖,转身的时候偷偷朝外面瞥了一眼,确定两个孩子没有进到院子里来。把拐杖递回给火冒三丈的老人,扶他坐下,等他平静。
“还要编什么?”
“爸。言悦当年走的时候,已经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应该就是忆芝。”这一次,他再没有勇气抬头看周围几个人的反应,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孩子回来的时候,我问过,也找了人去临江查过了。忆芝是八零年八月底出生的,日子没错。提前上的学,上学的时候太小,才会总爱蹲在椅子上。这是她的出生证明,还有你让我验的DNA。她是小的,不是月儿。”他打开怀里的文件包,抽出了一沓藏了许多天的纸。
“哐啷”一声,案桌上的茶碗落了地。周围死一样的寂静,静得能够清楚地听到院子外面,言忆芝正绕着秦弥显不停地吵闹。静得听得到所有人的喘息声。老挂钟的钟摆上,灰尘落下来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清晰。
“去把那丫头叫进来问。”老人侧着脑袋,半低着头,闷闷地朝着茶几说话。
“不,爸。孩子不知道。我问过了,在临江就她一个人。她不知道还有一个亲姐姐。”他看了一眼老人嗔怒的表情,不敢再说下去。
“我不信,让她进来,把手伸出来给我看。”
老人握着拐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他倔强地坚持着,从怀里掏出一把老旧的钥匙,打开案桌下边锁着的小抽屉,拿出一本红色的小册子。缓缓打开那份“婚书”,上面有两个孩子的掌印。
“没错,月儿右手中间的三个斗跟别人的不一样。一个圈儿,一个孔雀,还有一个是双旋!”
秦振生盯着那个特别的掌印,痴痴地笑。秦远知也跟着笑。
“你笑什么?去把那丫头叫进来,抬手给我看!”老人的脸忽然一沉。
“我知道。到洛城第一天晚上我就发现了,指纹不对。不然我也不会去验。爸。”
“快去!”老人几乎是在怒吼。
他吓得慌忙朝外走,站在门口,两手搭在门把手上,又停下脚步。“爸,忆芝还不知道。岳父那边,似乎是有意瞒着孩子。我想了一下,这事可能有蹊跷,你等下……”
“我比你有数,去叫进来。”
他迟疑地推开房门,站在院子里,叫两个孩子过来。秦弥显带着言忆芝进来,自己靠在门边,看向廊檐外。秦远知朝女儿招了招手,让她走到老人面前。
“抬手!”秦振生发出沉闷的指令,“不是这只,抬右手。不是手背!伸过来点!”他把拐杖挂在椅背上,两手握紧了眼前摊开的手掌,细细地看了又看。“唔。”他用一个显眼的深呼吸,示意让孩子出去。
秦远知朝秦弥显看了一眼,后者随即会意,把言忆芝带出了院子。
“打电话!”确认孩子已经走出院门,老人开始吼叫,“打给言沐清,现在,在这里,打给他!”
“爸,现在德国那边是半夜!”
“我叫你打!”秦振生已经开始歇斯底里,眼珠几乎要从松弛的眼眶里掉出来,“他会接的。从那丫头回来开始,他一定每一天都在等我这个电话。他肯定早就知道我快死了。一直在等我死不瞑目的消息!”如果不是上了年纪,案桌恐怕已经被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