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我得了场重病,父亲请了无数郎中都不得医治,后来从清远观来了个道士,说我是中了噬血蛊,需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肉作药引,才能治好。我母亲就我心切,当夜就背着众人,将那道士私下给的匕首插进了自己胸膛。后来我从云上仙师那里听说,有种妖道专门取人轮回印,修炼法术。我虽然除了噬血蛊,但身子一直虚弱,整日躺在榻上,一日兴起想去城东外看春色,便遇见了云上仙师,不想却与他成了忘年之交。他说他是地仙,只是修为尚浅,不能上天。我竟对此丝毫不怀疑。”
“所以,是他告诉你,缠在你身上的这只偃鬼是你母亲?”忍不住问道。
他淡淡看了本仙子一眼,“是。”
“万一他也骗你呢?”
“这只偃鬼虽然已经没有生前记忆,可她从未害过我,有时夜里,我还能感觉她从我身体里出来,静静坐在榻边看我。还有一次,第二日醒来时,我看到桌案上的《千家诗》翻的正是《漫兴》那一页‘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叠青钱。笋根雉子无人见,沙上凫雏傍母眠。’儿时,她最爱念着这首诗哄我睡觉。”
……
眼前这个少年,为保护他母亲,十年来,出入皆用黑伞遮阳。因为生精被鬼魂吞噬,明明十八年纪只能停留在孩童模样,被族人视作异物,被外人歧视嘲笑,依然我行我素。就算此时,身子被鬼魂侵蚀得厉害,知道命数将尽,依然舍不得伤害那个人。
这份挚诚之心又有何人能媲比?
这六界中,不仅仅是仙,人亦至情至性。血浓于水,或许,血脉相连,舐犊情深,那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离弃不绝的。
原本是想告知其对付偃鬼之法,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没有必要。
*
回到“咛风别境”,本仙子的心一直感觉沉沉的,陈叔大概是唤了好几声,才从发愣中回过神来。
“妍姑娘刚才说什么还有别的办法?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吧?不若跟陈叔说说,让陈叔跟你一起想办法。”
陈叔将碗碟子放于一边,坐在对面,殷殷切切看着本仙子。
心里一暖,笑道:“陈叔,我没事。”
陈叔叹了口气,有些埋怨地说道:“公子爷也真是,都走了这么多日,就算有多要紧的事儿,也该回来看姑娘一眼。”
这话叫烨离听到,准是又要把我送回玉清境。说实在,尽管和他是师兄妹关系,可认识却不过三个月,感情并不深厚。当初他突然来玉清境还拜本仙子师父为师,就心理上来说,一开始是排斥拒绝的,尽管后来因酒之故,拉进了些关系,始终不及师父和芸湛来得亲切。不过现在,无论如何,是本仙子有求于他,怎么着也不想被他视作累赘。
让本仙子在这等就等呗,总比在玉清境没指望地等来得强。
“陈叔您别这么说,是我自个儿要留在这儿。烨……烨公子他贵人事儿忙,我不介意多等几日,只是给您添麻烦了。”
陈叔忽然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现在是知道,公子爷为何对姑娘另眼相待。”
……
如果本仙子没理解错的话,老人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轻咳了声,忙转换话题,“陈叔,您这儿可有好一点的藏酒?”
“姑娘指的可是青岚酒?”
十里花开,群星瀚空,本仙子眼睛一亮,“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