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这一丝清明就已经足够了!
精神力从识海喷涌而出,然后化作无数股细流,冲进了明城的军阵之中。
灵魂链枷!
这是霞陨用来控制朱涛的能力,也记载于《炼法真诀》之中,这种灵艺对于柏秋寒来说浅显易懂,只要他想学,有个几分钟便能掌握。
在柏秋寒这个境界用来,灵魂链枷已不是霞陨那般把人变成行尸走肉,而是以精神力在人灵魂中下暗示,平时不引发,那被操纵者就一如常人,但只要施术者下达指令,就算再怎么不愿,被操纵者也无法违背。
看起来很强大,但这种灵艺发动条件也很苛刻。
哪怕是没有修炼精神力的普通人,灵魂链枷只能对思维紊乱或者崩溃者起效,且要在其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才能奏功;而对于修出识海者,还必须先耗尽其精神力,并对识海造成一定的损伤才行。
似霞陨操纵朱涛,也是要在朱涛被界灵吓破了胆、把霞陨当成救世主的情况下。
然而“她”对灵元的控制是绝对的,明城的士兵们别说是思维崩溃,此刻就像是灵魂都被冻结,连思考也失去了,就算强如谢玉吉,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也被引动了灵魂深处的怨恨,陷入了深深地绝望之中。
所以一切都顺理成章,七道灵界源气的光芒终于击碎了黑暗,而明城的人们,自谢玉吉以下,都丢下武器,跪倒在地。
阳光再次洒在大地上,游者和村人们看着面前那些高举双手,示意缴械投降的敌人们,又想起前一刻还在进行的厮杀,不由都升起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时间没人敢轻举妄动。
“你、你、你做了什么!?”
吴长明活了多年,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奇事,但却没有任何一次能让他如此惊讶,于是他惊愕地看着青年的背影,声音忍不住地颤抖。
但没有任何回应。
战场上,村落中,如同死一般安静。
于是吴长明想起了那个传说。他经历过和明城的战争,只是在城破之后又被调去进行其他任务,免过了那一场灾祸,后来入城的军队尽殁于城中,他还以为是明城联合诸城反攻,只是现在想想,是要多么惨烈的战争才能让上万游者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当年那位大人,又是为何勒令他们不要接近明城。
传说是真的!
吴长明明白了。
“外域人,怪物,真是……”吴长明苦笑着,他心中思绪万千,当然想得最多的,却是云山深处那位到底知道多少。
柏秋寒似乎可以操纵“怪物”,所以应该没有危险吧?
吴长明这样欺骗着自己,然后试图接近灵元界最大的灾厄,确认柏秋寒的状态。
“别……过来!”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之底传出来的一般。
“柏兄,你……”
“别……过……来!”
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低沉得让吴长明也忍不住战栗,但他还是继续迈步,终于来到了柏秋寒的身前。
然后吴长明感到了恐惧。
柏秋寒脸色苍白,染血的面容反而有几分妖异的美感,但那双眼睛、那双萦绕着怨气与杀气的眼睛,却激发着人心最深的恐惧,明明他的气息极度微弱,明明他的身体行将崩溃,但身为灵元脱体高手的吴长明,还是被柏秋寒的眼神震退。
“姓柏的,你发什么疯?苟兄怎么样了?这么大的烂摊子谁来处理啊?”吴长明壮着胆子喊出声来,只换回了冰冷的目光。
吴长明想控制不断碰撞出声响的牙齿,却反而让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他看着柏秋寒走近,然后举起横刀,却无法躲闪,甚至连动一动都做不到。他体内还有灵元,却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横刀终究没有斩下,柏秋寒眼中闪过挣扎,他抱头后退,横刀坠地,黑与白在他识海中互相倾轧,那不断增多的黑,却又带出能与之对抗的白,让柏秋寒时而清醒,时而疯狂。
不能这样!
不能再错!
那夜,那个村落的事情不能重演!
怨恨的恶魔在识海中雄叫,柏秋寒紧守最后一丝清醒,做出了选择。
他逃了。
但这次不是逃避,而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毁灭伤害到无关的人,不伤害到那些本该是他要保护的东西。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在原野上奔走着,身后的呼喊声仿佛梦语般朦胧,但他没有停下,哪怕眼前已经一片漆黑,只要身体还没走到最后一步,他就不能停下。
即便有着顶级武者的肉体,即便有着筑道第二步的强大力量,柏秋寒那本就不充盈的体力还是有耗尽的时候,于是他跌倒在地,满身泥污,狼狈非常。
但襁褓还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哪怕就要被那份怨恨支配,只要那双已经光芒已经黯淡的幽深眼眸还在看着,只要那被他冠以姓名的孩子还未长成,他就不会松手。
“究竟是为什么呢?”看着痛苦的柏秋寒,“她”不由这样想着,无数次轮回,让界灵的记忆也出现了缺失,忘记了许多关键,比如柏秋寒能接受那份怨恨的原因,比如……为何那份怨恨,那份本该属于自己的怨恨,正在和他的识海融合,正在化作他灵魂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她”无法再坚持看下去,但“她”的意志还没有消散,在迷离之际,界灵终于想起了那些被遗忘的事情,想通了一切,于是“她”笑着,对已经听不见的柏秋寒发出了最后的传音——
“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或许我再不会醒来,但我会继续看着,看着你,看着我的……‘父亲’啊!”
然后“她”闭上了眼。
婴孩开始啼哭,却无法让那个青年醒来,怨恨渐渐融入柏秋寒的识海,或许当他醒来时,就会变成新的“怪物”吧!
“真是蠢才!”黑白夹杂的识海中,响起了无奈的喝骂。
仿佛有什么扭曲了一下,柏秋寒苦痛的面容突然舒展开来,而他的意识,则来到了一个未知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