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想一辈子干这些无聊的事情,不想把时间空耗在这些政事上。”
“方菊丸,你,信命嘛?”和尚忽然微笑着问道。
“生死有命,每个人的命运早已注定好了。”小孩子轻声道,“这不是佛家的因果轮回么,老师难道不信?”小孩子努了努嘴,追问道:“所以老师!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解脱啊?”
“到死方得解脱啊…哈哈哈哈…死了,离开了尘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和尚被小孩子的样子逗乐了,哈哈笑道。少妇微微一皱眉,似乎对和尚对死毫不避讳而有些不满。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死啊?”小孩子不依不饶地抬杠道。
“贫僧也不知。”和尚收住笑声,神色忽然变得严肃,双手合十,轻声道:“只有超越岁月,无所不知的神佛才能告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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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秋平抵达二俣城的不久前,永禄三年(1560)6月2日,清晨,骏府城天守阁。
今川家的直辖部队在几位高级武士的带领下,在昨天回到了骏河骏府城的城下町。几个武士连夜赶回骏府城天守阁,求见披麻戴孝的寿桂尼。他们将十几天前,桶狭间前线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声泪俱下地禀告给了寿桂尼。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寿桂尼一开始还问了几个问题,后来就一直是这几个武士再说,寿桂尼在一旁如老僧坐定一般默默地听着。满是皱纹的脸颊上,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看不出到底她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几个武士内心也不由得一阵唏嘘,如此繁重的国事,此刻却不由得让这位历经风雨,年老体弱的老人家来承担。
彻夜的长谈后,寿桂尼安抚了几句武士们后,就说自己累了,想去休息,让他们去觐见今川氏真。武士们纷纷离去,其中一人,微微留了一下,就快步离开,带上了门。
然而,武士们离去后,寿桂尼却并没有去休息。只是默默地坐在原地,维持着坚持了一个晚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跪坐着。窗外的微风,抚动着蜡烛的火焰,在烛台上微微摇摆,墙上的阴影也随之忽明忽暗。她缓缓地双手合十,紧闭着双眼,嘴唇微微地颤动着,似乎在吟诵着佛号,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乌黑的念珠挂在她的右手手腕上,与身体一般,纹丝不动。
伺候在门口的侍女们等待了很久也不见寿桂尼出来,悄悄地从半开的窗户中朝里张望。只见寿桂尼的背影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跪坐在原地。几个人轻声商量了几句,就轻轻拉开门,想扶寿桂尼去休息。
等到几个侍女走到寿桂尼身边时,才发现,她早已老泪纵横。几人微微愣了一下,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她们都是服侍了寿桂尼几十年的老仆人了,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看到寿桂尼在哭。她父亲死时,她没有哭;她丈夫死时,她没有哭;今川氏辉殿下死时,她没有哭;就连今川义元前不久身死时,她也没有哭。而今天,她居然不知道为什么,哭了。那个坚强了一辈子的老人,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又是一阵风吹来,寿桂尼的袈裟被风吹得抖动了一下,一片纸张散落到了地上。由于光线昏暗,几个侍女看不清切纸上写的什么。只能隐约看到,纸上的字迹,狂放不羁而又收放自如。
“殿…”几个侍女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没什么,别担心。”寿桂尼的呜咽戛然而止,低声道。
“去告诉家督。”寿桂尼的声音了无生气,转移了话题:“不必执着于核查失踪武士和忍者的名单了,不必苛责于战败的将领,收拾人心。”
“去告诉几位奉行,秋收一切如常。”寿桂尼再次低声吩咐道。
“殿…”终于,还是有个侍女忍不住了,轻声问道:“您不要去休息一下么?不要太过操劳了,您的身体…”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烛火在风中摇曳的轻微声。
良久,寿桂尼皱褶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
“想听故事吗?”
忽然开口,却是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几个侍女愣了一下,面面相觑地点了点头。
“那就都坐下吧。”慈爱的声音响起,寿桂尼的脸色仿佛又有了些生气。几个侍女们见状后,如释重负地围坐在寿桂尼身边。
“从前啊,有一个小孩子。”寿桂尼眯着眼,用有些虚弱低沉的音调,努力讲出活泼的感觉,仿佛在给小孙子讲故事一般。“总是在家里调皮捣蛋,把家里的东西弄乱了好多,惹得大人们生气。”侍女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却被老妇人忽然调皮的语气逗得直乐。
“他的母亲啊,就生气了,打了他的屁股。”寿桂尼轻笑道,“跟他说,这不是武家子弟该有的样子,让他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来。”
“可是呀,你们猜,那小孩子怎么说?”寿桂尼手腕微微抖了一下,把念珠滑到了手掌心里,轻轻地拨弄着乌黑的念珠。
“怎么说啊?”侍女们好奇地问道。
“他说啊。”寿桂尼边上,边努力睁开了有些浑浊的双眼,望向窗外,望向远处的天空,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就是想做他想做的事。母亲您,还有大家若是不满的话,我就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出家,让你们找不到我,不理这俗世了。”
“咯咯咯…”侍女们笑了出来,“这真的是武家子弟该有的觉悟么?”
“那你们明白,每个身份,都有自己该尽的责任了么?”寿桂尼轻声道。
侍女们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明白了。处理今川家的事,就是殿的责任啊。但是殿,也请保重身体。”
“都退下吧。”寿桂尼吩咐道,侍女们纷纷安静地退了下去,把房门在身后拉上。
就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刹那,寿桂尼手中用了几十年的念珠,却突然断了线。乌黑的念珠噼噼啪啪的洒了一地,滚落到了地上。
“我明白…我明白…”
她只是不断地念叨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