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殷长欢举起袖子遮住了脸,身子不住地颤抖,无颜见心心念念的妻子。
他曾经憧憬的,盼望的,魂牵梦绕的妻子就在自己面前,只要他抬头,就能看见。
他却生了怯意,想要做一个逃兵。
近乡情更怯。
他害怕溪娘看向自己的眼光会带着异色,他早不是当年的殷长欢,脸上多了一道疤又丑又难看,如同他一样丑陋难看的心。
曾经的殷长欢已经随着顾溪娘的离开而死去了,留下的是一个为了复仇变得可怕,不择手段的痴人,一个天涯断肠人。
这样不堪陌生的殷长欢,连他自己都觉得害怕,可如果害怕的人是溪娘,他更不愿。
“长欢”。
顾溪娘开口是柔柔的女声,自带三分柔情似水。
“你不想见到我吗,你抬头,让我看看你,好不好,我很想你”。
顾溪娘已经死去,雪凝音重现的也是她的魂魄,没有实体,无论如何,她都触碰不到殷长欢。
顾溪娘自己也发现了,颓然地放下了手。
她悲哀的意识到自己连碰一下心爱的人都做不到了。
“长欢,让我看看你好吗”?
“你会怕的,我变了,连我自己都厌恶自己,溪娘,我不想吓着你。我希望在你的记忆中,我还是以前的样子”。
殷长欢掩面低声道。
他不该奢求太多,哪怕是听听溪娘的声音,也足够了。
就让从前那个干净美好的殷长欢一直留在溪娘的心中吧,那也很好。
“没事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最爱的人,我的夫君”。
殷长欢缓慢地移开衣袖,露出自己的脸来。
即便他脸上长长的疤显露无余,顾溪娘从头到尾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秀丽的眼眸中渐渐蒙上水雾,心疼不已。
“对不起,我留你一个人,你是不是很苦很苦”?
“溪娘,我若说苦,你能回来陪我吗?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他想那个每天都在河边清洗药草的姑娘,他想那个会为他缝制衣衫,会对他嘘寒问暖的温柔贤惠妻子…
他想念他的娘子!
“对不起,长欢”。
顾溪娘沉默了一瞬,声音里满是痛楚。
她这一生,只说过两次对不起,全在今日对殷长欢说了。
殷长欢是她最爱的人,也是她最亏欠的人。
扪心自问,短短的生命里,她不说行了多少善,救了多少人,却没有辜负过其他人。
唯一的例外就是殷长欢。
而此时此刻,顾溪娘深深地感受到无能为力,尤其是对不起三个字,伤人又灼人。
“我是不是变丑了,你以前总说我长得太好看,把你都比下去了,现在,你是我们家里最好看最好看的人了”。
殷长欢勉强压下悲伤,故作轻松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会,长欢仍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特别特别好看,你知道吗?人间有句话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顾溪娘的语气温柔和煦,像是春日里的蒙蒙细雨,一丝一丝地浸润人的心灵。
“那溪娘才是最好看的,因为在我的眼里,从来都是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