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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林宅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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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金刀心情又跌入谷底:“富可敌国?原来是富户千金……看来我又……希望渺茫了……”

    江蓠:“对了,你们紫琅派为什么要跑到扬州城北的曲波湖中装神弄鬼?这里人来人往,总是多有不便的。”

    杨金刀:“我们也不想来啊,可是荒泉潴两百年一漂移,它自己飞到了曲波湖里,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得跟着来。”

    陵越:“杨兄,紫琅派和荒泉潴隐匿在曲波湖中,这事想必令掌门并不想让外人知道。正巧我跟师妹查案一事,也——”

    杨金刀摆摆手说:“我知道了,我们今晚没有见过,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陵、江抱拳称谢。

    回到城中时天已拂晓,街道两边开始支起卖早点的摊位。忙碌了一夜,陵越知道江蓠饥肠辘辘,便走进了一家馄饨铺里。

    老板还未开张,见客人来得早,便有些手忙脚乱地跑来抹了抹桌子,请他二人稍等。

    “老板,我们不急着吃,你慢慢来。”江蓠嘱咐完老板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抬手取下头上的金簪,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了擦,心道:昨晚打斗时居然戴着它,万一不小心掉进湖中可怎么办?真是好险!

    陵越本来想着案情,但见到江蓠如此宝贝发簪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

    江蓠一抬头,发现陵越正在看自己,有点慌神,又怯怯地把发簪插了回去,说:“师兄,你说掌门应该知道莣枝的事吧,为什么还要让我们跑这一大圈?我们查了半天,也没能给她老人家带去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啊。”

    陵越:“也不算全无收获,如果是同一人作案,我们至少能确认此人两年多前来过扬州。”

    想到投毒的元凶很有可能是玉浮中人,陵越和江蓠心里都是一沉。

    江蓠:“师兄,其实我还有一点发现,不知道跟案情有没有关系……”

    陵越:“请说。”

    江蓠:“我有个习惯,不管遇到什么人,都想测测他的生辰八字。昨晚我一推算,发现安平泰与林夫人不仅刚好同岁,连生日和出生的时辰都一模一样……该不会有人专收这个时辰出生的人的魂魄,要练什么邪功吧?”

    陵越:“师妹果然心细,此事我也会禀告掌门。”

    店老板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馄饨,江蓠看到食物,精神振作了几分,一边对着汤汁吹气,一边问陵越:“师兄,我们接下来就回玉浮吗?”

    陵越:“御剑耗神,昨夜你又不得休息。我们可在扬州城盘桓一日,养足精神,明日再归。”

    江蓠犹豫了一下,说道:“师兄,我确实还有点事没做,但又不想拖师兄的后腿。师兄若是着急,可立时启程,先行回山。我办完事后,后脚就跟上!”

    陵越笑道:“扬州城是你的故里,即便不能与家人相见,你也理当四处看看。此次我本打算过府拜望令尊,陪你在扬州住上几日再回,因此并不着急。仙箓司中诸事繁琐,晚些回去,我也落得一点清闲。”

    江蓠:“如此多谢师兄!那我们明日再回!”

    二人回到客栈中后,得知温清堂的苏小姐托人留了一个口信,问陵越、江蓠何时离开扬州。江蓠给了伙计一点跑腿费,请他转告苏小姐,归期就在明日早晨。

    在房中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江蓠便一个人跑到了城郊。原来她母亲出走之前,给她留下一个紫檀木盒,里面都是当年胡商与人交易得来的宝贝。木盒埋在城南一片荒冢旁的红树林中,江蓠依着童年的记忆,果然将其挖了出来。

    其实珠宝首饰对于修道的江蓠来说,并无太多用处。她平时所用的几件首饰,都是托杜蘅的福、由陵川送的。只是宝盒中还有一块紫黄晶,让江蓠念念不忘——紫黄两色相依,如同雷火交缠,把它做成一个剑坠,不是正好送给陵越,交换头上的簪子吗?

    重拾童年的宝贝,江蓠本该开心,但双手抚摸着母亲留下的宝盒,她又难免伤感起来。这些年来,她虽习得一身道术,但从来不敢去占算母亲的吉凶,生怕算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一个人走在荒冢中,江蓠想着,自己该不会就像一个四处游荡的孤魂吧?出家之后虽说该以天地为家,但其实她从来都是想把玉浮当做自己的家,甚至在玉浮西边的小山上盖了一个小楼。可是呢,要说是家,也得有家人才对。曾经有娜迦、岫萝、曦月、明玉、杜蘅、沅芷,重岩也算小半个,如今还剩谁?似近又远的师兄,能算是家人吗?总想守住些什么不变的东西,最后发现能守住的只有一座空山。

    在气派与繁荣之余,扬州亦有小家碧玉的一面。深入白墙黑瓦的街巷,跨过弯如新月的拱桥,夹道草长莺飞,总算让人拾回了一点昔日的记忆。江蓠从城郊走到城中,从城南走到了城北的温清堂,又在温清堂背后的深巷中与苏府不期而遇……

    这是在梦中回来过无数次的地方——

    好像没有记忆中那么高大……不对,应该是自己长高了。

    苏府似刚翻新粉刷了一遍,要不然在多雨的江南,墙面是很难保持如此簇新洁白的。

    江蓠戴着黑纱斗笠,一边在自家门口徘徊,一边竖着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有父亲、弟弟、爷爷和管家说话的声音。

    父亲训斥人的时候还是中气十足的;爷爷好像反应慢了,想也知头发更白了……家里人说的扬州话,她自然能听懂,只是已不大会说。低着头,不知不觉间,眼泪滴湿了脚边的青石路面,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

    她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好像希望能留下什么痕迹,证明自己也曾经属于这里。

    这一日江蓠眼睛红肿,不愿与陵越打照面,便请小二将餐点送到房中,她一个人默默吃了。夜里依然心绪难平,想出门走走,但四下的热闹更使她无所适从,于是她独自翻上了客栈屋顶,把红尘扰攘都暂且搁在脚下。

    潮润的空气令人感到舒服,月色清朗一如玉浮山所见。两处都似家,又都不是家,漂泊的愁绪在胸中起起伏伏。止息静坐,而心旌摇曳,耳朵似乎能从满城喧嚣中分辨出一丝悠悠笛声,江蓠于是下意识地哼起了幼年时跟姐姐学唱的歌谣: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愁~杀~人~来~~关~月~事~,得~休~休~~~处~且~休~休~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外~头~

    ……

    陵越见江蓠半天没个踪影,此时倒在屋顶上唱歌,本想叫她一声。但定睛一看,她面上晶莹点点,就知还是不打扰为妙。

    隔空取来一壶酒,伴着屋顶上飘来的歌声,在屋檐下对月啜饮。

    那词意中的惆怅,他也并非不能领会。

    翌日清晨,二人刚到城门口,就看到苏合香似是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还好江蓠有所准备,黑纱斗笠不曾撤去。

    苏合香迎上前来,对陵越说:“陵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陵越示意江蓠先行,江蓠困惑不解,只得先走出城门去:也不知姐姐还有什么话要交代,莫非跟林夫人的案情有关?那么又为什么不方便让她知道呢?

    不一会儿后,陵越赶上了江蓠。

    苏合香见二人行到二十步开外,横起竹笛,吹上了一曲。那笛声幽怨宛转,似是寄托了绵绵不绝的牵挂和依恋。

    原来她对陵越说的是:“请你好好照顾我妹妹。”

    望着两人业已消失的身影,苏合香轻声说道:“傻丫头,温清堂药材的排列顺序与别家不同,你就不能装得手生一点吗?”

    等江蓠回到山中,陵越才把苏合香委托他转交的家信递给她。

    江蓠看完之后又哭又笑,原来姐姐没说别的,从头到尾都在拷问陵越之事,什么“夜里胆小离不得他”,最好老实交代清楚!

    朝露亭中的陵越,看向山月居里正襟危坐、正在给姐姐回信的江蓠,先是一笑,然后又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头上的花簪一步一摇,自打从扬州归来后就从未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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