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即使发生了险些丧命蝶谷那件事,她还是愿意回到我身边。愚蠢的我以为这是因为她喜欢我。
我竟不知道,这才是死心的含义——不是永不相见、永不原谅、分道扬镳,而是她不再与我计较。
我把她调去乌兰台,她甚至没有问我一句为什么。
当判官问她是否同意离婚时,她乖乖地复述了休书上的话。
我说我要娶云汐,她没有一点反应,好像这跟她毫无关系。
她包容,是因为她不在意。
她开始关注别人,比如亲近我的兄长,欣赏玄谷的球技,还喜欢和谢亭山攀谈。她似乎试图打破周遭封闭的空气,以欢迎新鲜生命的进入。
就这样,我以为断绝与她的所有可能能使我恢复专注,但结果是我再也无法用心做任何事。我的心眼小到见不得她多看别人一眼,我嫉妒。
初时我担心她到婚礼现场闹事,我希望她明白她无法干涉我的决定。但真要拜堂时,我才意识到是我疯了。
我连江蓠都休了,我娶什么劳什子云汐?!
我做不到祝福江蓠另寻新欢,我也不要她的祝福!
那句“白头偕老”听来实在刺耳,尤其是出自她的口中。简直犹如诅咒。
原来她是不可替代的。我曾以为她“普通”,那真是最要命的错觉。除她之外,何曾有人挫败过我的意志,战胜过我的定力?又有谁能使我时而开怀得像个孩子,时而又轻浮成了登徒子?
什么奉道忘身,什么独处无闷,什么存理去欲?我真是高看了我自己。
我受不了。
从前受得了,但自从认识她以后,就再也受不了了。想到她将被其他男子捧在掌心,我更是一万个受不了!
婚礼因无脸人的突袭中断,我竟有一些庆幸。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完成那桩婚事的意愿,若非如此,我不会连家传的玉戒都锁进屉中没有带上。
我想的只是暂且安抚云汐。她确实不像江蓠那样让人放心,冷冰冰的外表之下是比我还任性的刚烈。她需要时间,所以我需要时间。
可是江蓠没打算给我时间,我早就耗尽了她对我的留恋。
她依然似一阵风般和煦,温顺,平静,让人摸不着脉络。
毕竟她那原本系在我身上的心神,又重新飞回了云端。
我再也无法从她眼中看到真切的情绪,我无比厌恶这种疏远。
然后我做了一件更疯狂的事。
我让我和她之间,再没有一点点的距离!
仿佛冲上云霄般快乐……就算她因此而想杀了我,我也没有怨言。
我决定要纠正过往的错误,然而这时却传来了她“死去”的消息。
我以为这是老天给我的惩罚——
大概是夺取我的生命太过便宜我,所以就让我生不如死!
我的第一反应是下到九泉阴司问她为何舍我而去,但我没有这么做。
是的,江蓠的死讯差点将我彻底击溃,但我以复仇的信念支撑自己活着。
是的,我拼命经营日进会,已不是为了什么玉浮和苍生,我只是想复仇!
是的,我才不管什么双剑的反噬,难道我还会对人世有所留恋?
我要在决斗中耗尽最后一丝真气,然后我才能死得安心,我才有面目到地下见她,我才有资格去来世与她再续姻缘……
说起来,在那段时间里,我唯一慰藉自己的方式便是作画。
我暗中想着会不会有神奇的法术能使人在笔尖重生——当然没有。但我还是每天都画,只有看到她的又一种样貌从纸上浮现出来,我才可以再挨过一日。
我想我应当感谢云汐,若不是她暂时抹去了我的记忆,我不会愿意醒来。
可醒来后的我觉得日子如此乏味,好像我不是完整的自己,好像我失去的不只是记忆。
我还弄丢了我最美妙的梦。
没关系,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将她找回。
她以为她能骗得了我,她太天真了,哼。
她根本不知道她在我生命中留下了多少抹不去的痕迹。
李居仁算什么东西?就算阎王要从我手中抢走她,我也会追到阴曹地府!
她说我跟她没有特殊的交情,这使我很气……但有什么办法呢?混账的是我。
回想往事,除了自己混账,也不知还有什么别的可说。
万幸的是……
我竟有机会弥补一切。
陵越伸手轻抚身边人的长发,被拨弄醒的江蓠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怎么还不睡?”
“怕一睁眼你便不见了。”陵越笑着把脸埋进了青丝,一手从侧躺着的江蓠腰下穿过,把她搂了个结结实实。
“神经……病。”江蓠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那力道比挠痒还轻。
隔壁的小床上,一个六岁大的男孩儿翻了个身,凑到妹妹耳边低语道:“父亲为什么总讲这些恶心的话?”
“唉,你这都不知道?”妹妹翻了个白眼,语气颇为老成地解释给哥哥听,“老爹下个月想去给大伯贺寿,娘亲还没批准。”
“不是吧。”哥哥有些怀疑,“父亲每次想讨好母亲的时候,都不会让我们两个睡在他们屋里。”
妹妹:“你没见他今天也想赶走咱俩吗?是娘亲硬留的。”
哥哥:“你说,父亲为什么总不想让我们睡这儿呢?”
妹妹:“你还小,不要问这么多。”
哥哥:“你!——哼。”
“哎唷……”江蓠小腹一痛,“掐我做什么?”
陵越:“儿子跟我一般老实,女儿却被你教坏了。”
江蓠:“你、你老实……?”
“咳咳。”陵越清了清嗓,点亮了灯,对床上两个小鬼说,“爹娘有事,你二人回自己房去。”
“是,爹爹。”
“是,父亲……”
两个小鬼滚下了床。妹妹的表情毫不惊讶,哥哥也好像早就习惯了半夜被赶下床。
哥哥从外头将门合上时,妹妹在一旁看着,道:“我早说了吧。”
哥哥点点头,小声说:“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