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当活马医吧,便说:“你若真有办法,再问三天三夜本将军也照答。”
尤道漓在纸上标了几处重点,一本正经地说:“自陇西至蜀北一带,氐、羌二族与汉人杂居。将军若是自小在那儿长大,又病急乱投医试过许多办法,说不定就吃过那族中巫医的土方——这得查查。将军……蓉城府衙应藏有不少地方志略,当中或许记载了羌人医病的方法,可否允许我去查查书?”
范僧仲:“可以。”
尤道漓:“至于那道士郎中所给的药……这蜀地并无其他修道门派,独我玉浮一家。那道士该不会给你吃了什么仙药吧!?这可是我玉浮严令禁止的!……欸,将军,你能不能……”
范僧仲眉头一皱,喝道:“有话快说。”
尤道漓:“但凡服用过仙药的凡躯,烧起来都有仙味。”
范僧仲:“你想烧了我?”
“一根头发、一根头发而已……哦不,五根!……也许十根……”尤道漓先伸出一个手指头,然后又变作五根,最后干脆竖起了两掌十指。
但听刺啦一声,范僧仲拔出银晃晃的佩刀。
掌上一阵寒风掠过,留下了一股头发。
尤道漓双手恭敬地拿着头发放进面前的灯罩中烧了起来。
“似有……若无?”她皱着鼻子吸了半天,也不敢确认到底有没有仙味,只能确定没有太微紫麻的味道,“话说将军,你小时候的病情有那么严重吗?怎么连来路不明的道士的药都敢吃?”
范僧仲:“听我娘说,曾外婆小时候曾遇上一场蜀中的大瘟疫,全村的人都是靠一位道士贩售的丹药才得以活命。家里多藏了一粒药,一直藏到我娘那代。我娘本无病,只是经年不孕,便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吃了那祖传的药试试,没想到很快便有了我——所以她才对长得像道士的郎中都深信不疑。”
“……啊!”尤道漓一拍脑门,想起派中一件旧事。
范僧仲:“想到什么了?”
尤道漓:“哎!那就没错了,百年前玉浮曾有两个道士私自下山贩售仙药,看来有一粒流落到了令堂腹中。难怪刚才烧头发时我觉得好像有仙气好像又无!”
范僧仲:“那便确定了,是你们玉浮的仙药可以解昏病?”
尤道漓:“不不不,没有这么简单。将军容我再查查书,琢磨琢磨……”
范僧仲:“我这就下令叫人给你运书过来,明天日暮前,给我答案。”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范僧仲的意思就是让她通晓看书,尤道漓只觉得两眼一黑。
范僧仲:“可有异议?”
尤道漓:“将军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若我明日之前没想出个所以然,将军是不是打算宰了我?”
“宰了你?哼……”范僧仲掰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说,“没那么便宜。”
尤道漓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毛,倔强地想道:虽然我现在使不出灵力又手软腿软,但你要弄死我,我也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
范僧仲见她一脸傲气,心中越是想笑。
回到宿处时天已全黑,好心的田九渊得知了尤道漓的遭遇,特地为她熬煮了一大锅提神汤药,以便她挑灯夜读。
尤道漓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范僧仲不受太微紫麻影响的原因:许多仙药的药性都互相排斥,如果先服过其中一种,往往就能对另一种产生抗力。所以范僧仲娘亲吃下的仙药,并非能解太微紫麻之毒,而只是预防了太微紫麻在范僧仲体内发挥作用。
所以那个百年前的仙药之方是无需研究了。
眼下最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太微紫麻的药性会这么烈?她一心两用地边翻地方志,边思考着仙药药性变化的可能。
不行不行,还是得求教于外援。
确认田九渊已然睡下,周边亦无其他可疑人士,她才躲进被窝中,拼尽灵力施展传音术,向左寥夕匆匆叙述了她的疑问。
不过片刻,左寥夕就回复了尤道漓。
答案很简单:太微紫麻不只溶于水,更溶于各种毒!它本身不过是使人昏睡的一种麻药,药性也并不强,但一与其他毒素混合,药力加倍。
“尤道漓啊尤道漓,要不怎么说你是猪脑子呢!”尤道漓茅塞顿开,“难怪烧尸体的毒烟竟能把我迷晕,可不就是因为尸毒与太微紫麻相融了么!说起尸毒……”
尤道漓拨开满床的地方志,寻出其中两本,就着昏暗的烛光用力地从头翻到尾又翻到头,终于找着了她想看的东西:羌族有赶尸传统,为防止活人被尸毒感染,族中巫医制出了几种抵御尸毒的药方。这些方子有时也被用来医治命不久矣、面有尸气之人。
那范僧仲既有娘胎里的仙药对抗太微紫麻,又服过预防尸毒的巫方,当然就没毛病啦。
次日清晨,尤道漓带着乌黑的眼圈出了营地,在两个卫兵的监视下查看水源与粮仓。
踅来踅去,一直摸到距离鱼凫关百尺之处,她才被严令不得再前。
四周充溢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头脑昏胀的感觉也越发强烈,她捏着鼻子问卫兵:“前面……都是死尸?”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她憋着气往回跑了一里远,等停下来时,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
莫非,太微紫麻之毒,是被塞进了那些堆积如山的死尸口中?
因夏季风往西吹,这些死尸便一面腐烂,一面使混合了尸毒的太微紫麻之毒一点点溶于水,融于气,往西播散,弄得蓉城中无处不毒!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有人天天投毒,那毒早就一次性投好了,全靠尸体缓慢地释放着……
是谁?是谁把毒喂进了一具具死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