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刻,脸上还带着伤的随安轻手轻脚的进入谢文喆的卧房,就见少爷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随安见怪不怪,少爷有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起床都要这样发一会呆才能真正清醒。随安就当少爷还在睡着,也不去叫他,出门去把放在外面装满热水的铜壶提了进来,又准备好奶液,花瓣,香丸,茉莉皂球,玫瑰皂饼,牙刷子,青盐,手巾……随安掰着手指数着这些少爷洗漱必备的物件,突然一拍脑袋,又出门去取前两日少爷亲手照着古方调制的洗颜粉。
好歹都拿全了,把水倒进铜盆里的时候,哗啦哗啦的水声终于让谢文喆清醒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脸,下床开始洗漱,随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给少爷递东西,看着谢文喆光洗脸就折腾了四次,这才把温热的毛巾敷在了脸上。
“小的叫如意来给少爷梳头吧。”随安说着就要出门去叫丫鬟,谢文喆一把拽住他:“等会!王妈妈还没回来么?”
“按说这几日就该回来了,不过老人家愿意和儿孙多待些日子,也是常理嘛。”随安去把早已候在门外的如意唤进来,谢文喆一脸生不如死的闭上了眼睛。
王妈妈是谢文喆的奶娘,自小看着他长大的,前些时候儿子来谢府说是媳妇生了孩子,老人家便跟谢文喆说要回老家看看孙子,谢文喆自然同意,给王妈妈备了车马拿了礼物送她回乡。
谢文喆的头发一直是王妈妈给打理的,王妈妈一走月余,谢文喆总不能披头散发的待着,随安知道少爷惯是个打扮精致的,千挑万选,从外面聘了个专门给世家贵女梳头的丫头来,一手的绝活,自打她来给少爷梳头,少爷就是出去骑马射猎疯跑上一天,那头发也是纹丝不乱。按说这样的好手艺,以少爷那个挑剔性子本该喜欢才对,可谁知少爷却对这如意多有抵触,屡次问王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只有谢文喆知道,如意梳的头发,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疼了。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已经要被拽秃了,不知那些闺阁妇人为什么不仅能忍耐这样的折磨,而且还能甘之如饴……
好容易捱过了梳头时间,随安去找少爷点名要穿的那件银白色暗纹交领敞袖长褂,配上黛绿云纹无袖圆领外袍,腰带一系,谢文喆又恢复成了那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随安拎着张野前几日给少爷的那件黑狐大氅在谢文喆身上比量,道:“按说今日配个黑色的大氅才威风,不过这件少爷穿显得大了些,回头叫绣娘改改尺寸才好。”
谢文喆看着那隐隐透着华丽的大氅,笑道:“你莫要瞎琢磨了。”
这件大氅便是两年前少年张野施舍给谢文喆的那一件,当时谢文喆拿去当了钱,方有盘缠回家来。
回家后谢文喆一边去赎那大氅,一边去查哪个张姓的将军有个叫张野的儿子,终于确定了救命恩人的身份,他将这大氅细细清理一番,怀着期待把它送回骠骑将军府,指望着张野看见这件衣服能想起当初的落魄乞丐,谁知这一送便两年没有消息。直到如今,这大氅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谢文喆摸了摸这件黑狐的大氅,对随安道:“它就该是这个样子,你不要动它,且妥善收好吧。”
随安应了声“是”,随后又问:“少爷,咱们今天要去哪儿呢?”
谢文喆淡淡道:“去备车吧,今日还去左相府。顺便把我昨夜画的扇面随意带上两个吧。”
“怎么又去?”随安不解的问。
谢文喆没有说话,昨夜他反复斟酌与郑相的谈话,总觉得这姓郑的老狐狸不可能被他三言两语就打动,郑超仕做出一副两家冰释前嫌的样子,不过就是个表态,意思是只要谢文喆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可以不拘两家上代恩怨而提拔他。
郑超仕真的有如此肚量尽释前嫌?
谢文喆用右手食指关节敲敲额心,问道:“随安,你说郑相的敌人是谁?”
“啊?郑相?”随安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不少,他悄悄地说:“郑相的敌人是右相啊!上次少爷不是跟我说,郑家跟郭家有新仇,咱家也跟郭家有旧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少爷你去投靠郑相的时候只要稍微编个靠谱一点的故事,郑相就会拉你入伙嘛!”
“对,因为与其拒绝我,让我和郭家一起联手,不如接受我的投诚,让谢家与郑家站在同一立场。”谢文喆长叹一口气,道:“我原以为是这样的,可是如今的郑相,怕是换了个敌人了。”
“谁?郑相怎么到处结仇,他这官怎么当的?”
谢文喆点点随安的脑袋,道:“跟了小爷十多年,半分长进也没有,你这怕真是个榆木雕的。”
郑相的处境很是微妙,他是当今曲王能登上王位的最大功臣,因此深得信任颇受重用。曲王上位之初,急需朝中大臣的支持,可是郭家那一伙老臣都在观望,敢站队当今君上的屈指可数。曲王内忧外患,于是暗中指使郑超仕壮大南川党,以对抗以郭振海为首前朝的老臣。而如今君上在位九年,老臣们也已经都在曲王的掌握之中,而此时尾大不掉的南川党便显得有些碍眼了,郑超仕自然是个聪明人,他见郭家已不是曲王的最大隐患,便把目光投向了远在边疆为国征战的张家。
“郑超仕觉得他要保住自己的权势,只要塑造一个新的敌人,让南川党成为君上手中的刀就行了,”谢文喆对一头雾水的随安道,而我,必须要说动左相,让他明白只有左相郑家,右相郭家,将军张家,三者鼎足而立,君上方能最大限度的容忍南川党的存在。”
“少爷,小的不知道你游说郑相有多难,但是你这连天去拜访,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啊?”
谢文喆摇头,走出门去:“因为你家少爷我时间不多了。”
马车里,随安出奇的安静,谢文喆正在思量未来的手段,也没有注意自己随从的小小异常。直到要下车的时候,随安再也忍不住,跪着扯着自家少爷长袍的下摆,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少爷我想了一路,您在哪里看的庸医,怎的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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