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朱佑樘心伤,无力望着头顶帘帐,好一会儿,问:“具体呢?”
“放平心态能过年。”
“都这样了,你让朕如何能放平心态?”朱佑樘苦涩,他万念俱灰。
李青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说:“死不可怕,亦不孤独。”
朱佑樘只是呆呆望着头顶,目光无聚焦,他脸上写满了恐惧,远没有当初的洒脱。
事到临头,他只有浓浓的不舍,浓浓的恐惧……
历代帝王之中,在生死面前,朱佑樘是最不洒脱的,不是说他没出息,而是……他感情太充沛,太丰富了。
对臣子,他谈笑风生;对母亲,他孝顺乖巧;对妻子,他敬如宾;对儿子,他慈祥宠爱……
他是皇帝,却一点也不像皇帝,没有孤家寡人的觉悟,也从来不是孤家寡人。
他对臣子宽仁,臣子亦对他爱戴,他对儿子慈爱,儿子亦对他依赖……他享受其中,他觉得这样很好。
可现在……他要死了。
母亲没了儿子,妻子没了丈夫,儿子没了父亲……他割舍不下。
“我想活下去……”他轻轻呢喃着。
李青黯然,哪怕与弘治没什么私人感情,他心中颇仍不是滋味。
…
时间大公无私,它从不区别对待,也从不怜悯任何人,无论善恶。
终极疗法亦没持久,仅半月功夫便大打折扣,幸赖,也该过年了。
弘治的状态有目共睹,所有人都知道,天崩地裂就在眼前,整个皇宫肃穆起来,麻衣、孝带也在暗中准备。
纪氏、张氏、朱厚照、夏氏……所有人都围着朱佑樘,整个皇宫被悲凉气氛笼罩。
六部九卿,内阁大学士……常来觐见,他们对弘治真称得上情真意切,经常性的涕泗横流。
那浓浓的不舍、难过,确不是装的,近二十年的君臣关系,感情不是一般的深,他们连年都不过了,请求皇帝准许他们日日进宫。
李青也没过年,他甚至直接在乾清宫打起了地铺,日夜照料。
奈何,该来的终究逃不过。
正德三年,正月初八。
申时末。
朱佑樘再一次昏厥,李青使尽办法,才勉强让他清醒过来,不过,人也到了弥留之际。
床边,
朱厚照、纪氏、张氏、夏氏,个个眼睛通红,稍远些的后妃们亦是满脸难过,随时可以哭出来,再远处的小太监,已经开始低低抹泪了。
“父皇,父皇……”
朱厚照紧紧抓住父亲的手,噙满的泪花汇集一处,夺眶而出,如江水决堤,再不受控制,嚎啕起来。
做了数年皇帝的他,这一刻,仿佛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儿不哭……”朱佑樘艰难吐出几个字,想为儿子擦泪却做不到,“好好的……”
“好,好好的。”朱厚照猛点头,泪珠随着他的动作快速掉落。
朱佑樘又转眼看向母亲,妻子,“都好好的……”
“嗯嗯…。”
“传诏六部九卿,内,内阁大学士……”
朱厚照抹了把眼泪,转头道:“让他们进来。”
见太上皇要托孤,后妃们自觉退出内殿,纪氏、张氏也不得不退出去。
李青上前在床头坐下,一手托着朱佑樘,不计后果的真气狂涌。
朱佑樘有了丝力气,看向李青的眼神也变得不同。
了然,释然,果然……
他却没说什么。
来不及了……
六部九卿、内阁大学士,就在外面恭候,很快就冲了进来,在床前呼呼啦啦的跪倒,未语泪先流,痛哭流涕。
“好了,都莫哭了。”朱佑樘艰涩扯出一个笑,道:“你们都是大明的股肱之臣,朕走后,当好好辅佐皇上……”
说是托孤,倒更像是闲聊。
朱佑樘没有下放丁点限制儿子的权力,只是一味的让臣子多体谅他儿子,多帮助他儿子,为社稷,为百姓……
满满都是父亲对儿子的疼爱。
说了大概一刻钟,朱佑樘的气色肉眼可见的灰败,真气全然没了效果,他开始大口喘气,仿佛离开的水的鱼儿。
“父皇,父皇……”朱厚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六部九卿亦是艾艾哭泣,奴婢们也不敢怠慢,顷刻间,哭泣声连成一片,接着,三代后妃闻声赶来,纪氏、张氏冲到床头,放肆大哭,
瞬间,悲伤推向绝巅……
朱佑樘已经说不了话了,他双眼灰暗,意识开始模糊,借着仅存的理智,他看向李青,嘴唇蠕动。
李青忙附耳贴上。
朱佑樘的气音低不可闻:
“是,是……你吗?”
李青轻声说:“是我!”
朱佑樘终于得到了准确答案,他嘴唇牵动数下,似欲释然一笑,却终究没笑出来……
略显滑稽的表情在他脸上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