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是的,他总是哭,好像有点发烧,总是不肯睡。所以我就抱着一直哄孩子,我男人睡不着,让我把孩子抱到外头去,别吵着他睡觉。我把孩子抱出去之后,在院子里一直哄,直到先前他们来取手印。”
“你中途没有出去过?”
“没有啊,王婆婆见我可怜,过来帮我轮着抱孩子哄他,我们俩一直边哄着孩子边说话,就在刚才他们来取指纹都在一起呢。”
这下王知县有些傻眼了,若是真有人证能够证明她一直抱着孩子在哄孩子,那又如何来杀人呢?但他还是不死心,于是便吩咐人赶紧去把王婆婆叫来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很快王婆婆就被带来了。王知县单独进行了讯问,结果说的跟那妇人一模一样,完全能对的上,因为是刚刚发生的事,都记得很清楚。
王知县很烦恼地挥手,叫王婆回去。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庞太师管家去带的这人身上。既然前面两个都排除了,那最后这一个,必然是他无疑。
他满怀期待的等着,等到把这个人叫来之后,王知县就更傻眼了,因为这是一个七八十岁老态龙钟的妇人,蹒跚着走来,旁边还有丫鬟搀扶,若是没人搀扶,王知县还甚至怀疑这老太太能不能自己走到这里。
管事的陪着笑对王知县介绍说,这人是庞太师的奶娘,庞太师很孝顺,虽然只是小时吃了她的奶,但是却把她当成母亲一样奉养,一直养到她八十多岁,老人家现在牙齿都快掉光了,一直跟在庞太师身边。
当得知这位老太太是庞太师的奶娘之后,王知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捕快也太不会做事了,怎么把这么老的老人的手印也取来了。这老太婆你就算给她一把刀子让她去杀人,她也是有心无力的。就这么个样子,还能一刀把脖子砍掉半截?只怕她能把刀子拿起来都不错了。
王知县还是不死心,陪着笑问:“老人家,把你请来没别的事,就想问问你身体可安好啊?”
那老人侧着耳朵,一直疑惑地瞧着他,旁边管事的赶紧在旁解释说,老人家岁数大了,快九十了,耳朵不行,平素里跟她说话都要扯着嗓门的。
王知县无可奈何,只好扯着嗓门吼道:“老人家,您睡得可好?”
这下那老太太一个劲摆手说:“你别说那么大声,我听得到。有什么讨扰不讨扰的,反正我左右也睡不着,来找我说话,那是再好不过了。不就闹闹磕吗?到了这封丘县也就马上要到京城了,回到家心里就踏实了,说说话嘛,不算什么讨饶。”
王知县很是尴尬的说道:“我不是说讨扰,我是说您老人家先前在干什么?”
“闲钱,是呀有,我是有些闲钱。刘姥姥说我这闲钱不要留着,无儿无女的,留着做啥嘛?我儿子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孙儿也出去做官去了。我又有太师照看着,有吃有喝的,闲钱也没地方花,我还说想去做点善事,把这闲钱花了呢。”
王知县见她还是听岔了,苦笑着摇头,望着管事。
管事的忙道:“知县大人,我刚才都问过了,奶娘她老人家晚上没瞌睡,拉着刘姥姥两个人唠嗑,说了好半宿的话,一直都没睡。我也去问过刘姥姥了,她还在屋里等着老太太回去,跟她接着唠嗑呢。我也不敢说姨娘被砍死的事,生怕把老人家给吓着,要不我去把刘姥姥再叫来你问问?”
王知县手一个劲乱摆说道:“不用了,让两个老人家好好聊天去,不要告诉她们什么事。快送老人家回去吧。”
管事的赶紧答应,陪着奶娘走了。
奶娘一边走还一边唠叨:“这半夜三更的把我叫来,我还以为老爷要赏宵夜吃呢。聊了一晚,这肚子还饿了,也没啥吃的。”
管事的赶紧说道:“您老要吃东西尽管说,我这就叫厨房给你预备着。”
“那感情好。”
说罢,奶娘颤巍巍柱着拐杖,在丫鬟搀扶下一步一停地走远了。
内宅所有人都全部检查完毕了,却没有找到嫌疑人,唯一的三个都完全没有可能作案,被排除了。
王知县简直傻了眼,难道是外面的人进来作案的吗?可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陆员外家本身有看家护院在外院守卫。同时,为了保证当时的安全,王知县还调集了衙门的马步弓手在陆员外家的外围巡逻。别说是有人想潜入行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的。
内外宅的大门入夜就关闭了,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发生了案子之后院门才打开的。
所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庞太师的家眷。
一想到这种可能,王知县才开始感觉到,这案子的确是个烫手山芋,怎么可能让他去跟庞太师说要检查庞太师的家眷呢?
先前他已经吹牛皮说天亮之前一定将凶犯缉拿归案了,现在又不敢接着往下查,可是天亮就要交差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知县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转来转去,最终他还是决定把县尉叫来,告诉他这菜刀上血手印的事情,让他去找庞太师,检查庞太师的家人。
让他去,如果要挨骂也可以让他挡下来,自己至少可以避避风了。虽然这样如果查到凶手功劳会被县尉夺去大半,但也没法子了,他宁可不要全部功劳,也不愿意得罪庞太师。
王知县迈步出来,到了门口,大叫道:“来人。”
守在外面的捕快赶紧跑过来,王知县想要让他去把县尉叫来,可是一想起县尉来了之后听说自己搞不定,那副表情一定会很让人腻味。自己原先以为能够拿下,现在还是求助于县尉,这叫他如何抹得开面子。
他很是有些气恼,伸手在柱子上啪的拍了一巴掌,忽然,他咦了一声,因为,他看见柱子上赫然有个血手印。
这血手印非常眼熟,王知县怔怔地看着,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捕快看着柱子上的血手印,又看着目瞪口呆的王知县,小心翼翼问道:“大老爷,请问有何吩咐?”
王知县这才如梦初醒,挥挥手说道:“没事,你出去吧。”
那捕快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知县老爷把自己叫来,又不说事情就让自己走了?但是这会子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赶紧答应了,转身出去了。
王知县一路小跑回到屋里,取来了一张半透明的糯米纸,再拿来了一支笔,贴着那柱子将那半透明的糯米纸铺在了柱子的那枚血手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外形描绘了下来。
接着他又跑回屋里,用剪刀将外形仔细剪下,然后将那剪下来的手印捂在了带血手印的那柄菜刀的血手印上。
完全吻合!
王知县倒吸口凉气,愣了半晌,又觉得不稳妥。马上又回到了那柱子前,左右看看无人,这才将怀里的菜刀拿出来,仔细比对。菜刀上的血手印和柱子上的血手印无论是在骨节,长度还是纹路等细节上的部分对比都是完全吻合的,这就证明,两个血手印来自于同一个人。
王知县慌慌张张,呆呆的望着柱子上的这一枚血手印。脑袋里迅速的出现了一幅画面,——昨晚上他冲进来的时候,清楚的看见庞太师就站在这个位置,一只手撑在柱子上,精神十分颓废的样子。
这就是说,柱子上的血手印是庞太师的,杀了小妾的人就是庞太师!
王知县感觉到后脊梁一阵发冷。难道庞太师自己贼喊捉贼吗?他自己杀死了自己的小妾,却又曝光要抓凶手。
刚想到这,一连串的证据又冒了出来,对呀,死者跟庞太师住在同一个屋里,里外两间,中间没有门,只有一个门帘。里间和外间所有窗户都是紧闭的。当时他们在睡觉,房门也应该是拴上了的。——等等,门闩?
王知县脑中灵光一闪,赶紧又快步来到了凶案现场,进门查看,发现房门后的门闩已经拉开挂在门上。
王知县仔细看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门闩上赫然也有血手印,只是残缺不全,没有柱子上那么完整。因为拔开门闩不需要用整只手。
王知县立刻回忆,在整个他见到的人中,只有庞太师的手上有血,其他人最多是进来查看时脚上踩了血,手上是不会有的。也没见到有谁的手上有血,而且门闩上有血,那就证明当时门是从里面闩上的,庞太师是拉开了门闩才出来的叫人。
既然门是从里面闩上的,窗户又是紧闭的,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凶手不是庞太师又还能是谁!
会不会有人从房顶或者地下钻进来的呢?
王知县立刻像一条机敏的猎狗,抬起头查看房顶,可是房顶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又查看了一下地面,也没见到有暗道什么的。他再次小心的把所有窗户都检查了一遍,都闩得好好的。
这下王知县傻眼了,凶手竟然是庞太师!
而现在庞太师让他破案,天亮之前就要拿出结果,这该如何是好?
王知县呆呆半晌,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凶手是庞太师,他是没办法对抗的,必须找一个敢于并且足以抗衡他的人来查这个案子。这个人就是封丘县的监察御史。
这监察御史姓黄,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御史台在全国重要的州县都安排的有驻当地的监察御史,以便随时监督地方官,倾听百姓呼声。有些重大案件,还会参与当地的地方官一起审理,主要在审理中起到监督作用。
监察御史密保是直接呈送御史台的,然后由御史台呈给皇帝。监察御史是言官,虽然官不大,但由于可以直接把意见报到皇帝那儿,那就不得了了,因此地方官对住当地的监察御史那都是敬畏有加的。
既然凶手是庞太师,只有把监察御史搬出来才能搞定这个案子。
因此,王知县想也不想,半点都没耽误,立刻吩咐把自己的毛驴牵来,骑着毛驴,带着两个随从紧急赶往监察御史的家。
王知县觉得自己很聪明,这是金蝉脱壳最好的一招。若是这一招使得好的话,通过言官把自己发现的情况直接禀报给皇上,那就能让皇上知道自己的本事。只要想想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的好处,王知县骑在毛驴上兴奋得几次差点掉下来。
稳住心神,终于来到了黄御史的家。敲开房门,告诉门房有紧急情况要见黄御史。门房知道是知县老爷亲自来了,哪敢耽误,飞一般的跑进去通报。很快黄御史便穿好了衣袍,匆匆来到会客厅。
王知县脸色凝重低声道:“御史大人,出了一件大麻烦事,特来向您禀报。”
黄御史忙谦恭地拱拱手说:“不敢当,知县大人言重了,有什么事咱们商量着办。”
“就在先前,庞太师的小妾被人杀死在了下榻的陆员外家内宅的屋里!”
黄御史顿时吓了一跳,因为本来安排给庞太师接风洗尘的酒局里有黄御史,可是后来取消了,改成了陆员外的家宴,这样一来黄御史便没有见到庞太师。
没想到庞太师的小妾就在这一晚被人杀了,这可是惊天大事。虽然这件事对于黄御史没有直接的影响,但是在他监管的地域出现这种命案,他可能多少是有失察之责的。于是便顿时紧张起来,忙问他:“真凶抓到没有?”
王知县缓缓摇头,又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黄御史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瞧着王知县。
王知县接着道:“庞太师要求下官天亮前破案,务必抓到真凶,并且让下官亲自负责这件案子的侦破。下官马上开始调查,结果有惊人发现。下官觉得事关重大,因此特来向御史大人禀报,请御史大人做决策。”
黄御史一听这话,立刻敏感的觉察到了这件事绝对非同寻常,不由得面色凝重下来,忙低说道:“没问题,你说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