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保留部分股票,保留中国籍,保留政协委员,这不也是对中国有信心的表现吗?”
“当然,一个人成功到这种程度,肯定是有头脑的。但是,他的错误对于公司来说,就是一种判断失误。”
“什么失误?”
“方向上的失误。”小袁喝了口酒:“新总经理以效益为名进行改革,表现上是增量改革的口号,但实质上,是基于存量博弈的分配行为,这在方向上,是错误的。”
这一段就需要冬子细问了,反正酒也多菜也热,小袁倒不急不慢地解释起来。
如果要从效益角度出发,需要改善的部门,应该是销售部门与生产部门。因为产品是公司的核心,是效益产生的起点与终端。但是,财务管理制度,虽然能够节约出管理的小钱来,但终究是一种分配制度的改变。在增量发展阶段,以分配为重点,这个方向就错了。
“将军赶路,不打兔子。”小袁用了这个俗话来说明。将军赶路是为了战斗的胜利,而兔子这点小利,要花时间和精力来打它,是一种时间上的浪费。做大事的人,必须以大事为重点。如果一上台,就把精力放在权力的争夺上,放在小利的盘算上,那就没有做大事的气魄与打算。
正是因为这一点,董事长才在董事会里占了上风。毕竟董事会里的其他成员,没有人移民出去,也没有稀释股票,没有转移财产。他们大多数都看好公司的前途,所以,这事经过董事长一明说,大家就反对那个账务改革方案了。
“既然董事会的观点达成了一致,大家都为发展而来,今后的争斗,恐怕要少些了吧?”
“不可能,会有很长时期的争斗。”小袁一拍大腿:“哎呀,神仙打架,难为小民。如果领导们都在内耗,公司效益不好了,我们拿的资金,是不是也要缩水呢?”
他还没有解释为什么有长期争斗,但把利益链联系到我们自身,这让冬子觉得,他不是一个空讲理论的人。公司的利益,其实关乎每个员工。
“这是我的猜测,没过硬的证据,我是说假如。”小袁停顿了一下,他的脸已经红透了,所以讲话的口气更为激烈,内容就讲得更为偏激。
“假如,新的总经理,真的是代表华尔街资本,那就麻烦了。”
“投资是为了赚钱,如果公司效益好,他的收益高,利益应该是一致的嘛。”冬子觉得,自己这个理由很充分。
“不一定啊。兄弟,他们可能是来赚快钱的。如果是来赚快钱,他就分以权力斗争与分配为主,不太专注长期发展了。如果真是这样,你我恐怕在公司干的时间,都不会很长。”
在冬子看来,快钱慢钱都是挣全,只要利润率高了,效果都差不多。但是在小袁的解释下,他明白了其中的区别。小袁的大学全称是财经政法大学,他也听了许多财经讲座,也有美国回来的学者当教授的,当然,他本人也认真学习过海商法以及大量的美国经济类法律。
在美国的投资者中,有挣慢钱挣快钱的两类公司。挣慢钱的,比如像巴菲特,搞价值投资,长线投资。从养猪开始投入饲料,最终等猪肥了,才开始收获。这种公司投资,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因为,它把实体经济的成长与自身投资效益合为一体了。
但是,近些年,华尔街还出现了大量的挣快钱的公司。有些公司已经很有名,比如直接在市场上炒股票炒外汇,比如很多对冲基金。但是这些基金虽然利润大,风险也很大。有赌博的成分。更多的公司,是入股一些企业,取得控制权后,进行财务包装,最后转手股分,是来吃差价的,这种公司,也属于挣快钱的。
这后两种挣快钱的投资,本质上与华尔街经理的考核目标有关。本质上,经理是与公司所有人,是雇佣关系。那么公司股东对经理的报酬,就是业绩考核。比如你给公司挣了一个亿,公司给你一百万的报酬。
但到今天这个时代,进入马克思所谓的资本垄断时代,过度的金融操作,已经扭曲了市场。结果之一,是公司的经理流动太快,股东变得没耐心,只希望挣快钱。那么投资经理,就得用最短的时间,挣得最大的利润,至少,从自身报酬来说,可以做到最大化。
在美国08年金融危机时,许多投资公司给美国市场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但并不影响他获取了巨额的业绩报酬,为什么?就是因为这种挣快钱的机制造成的。
我在时歌舞升平,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怎么做到利润最大化呢?传统的做法是生产与销售,也就是正常经营的利润。但是,一个行业,只要发展成熟了,它的利润总是在社会平均利润率中上下波动的。目前,中国的卫浴行业,头部企业就有十几家,竞争充分,发展均衡,没有垄断暴利可言。
那要想挣得比平均利润率高得多的业绩,怎么办?有两种办法。第一种办法,就是更多地改变财务核算机制,虽然不能说它是在做假账,但至少,是有些虚高。把十块钱的东西算成是十五块的。并且尽可能地,把十五块全部拿走。也就是分配问题,让其他股东少分点,让自己多分点。这就是博弈思维了,是个零和游戏。
第二种办法就是包装,利用所谓无形资产、品牌估值等虚幻的概念,对公司进行包装,忽悠接盘者给出高价,他高位脱手。
冬子注意到,这些都与股价有关。问到:“是不是通过股票市场呢?”
“战略投资者一般不这样搞,在一级市场就可以操作了。拼盘者可以在股票市场搞,收割大众的钱,这是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了。”
“按你这样说,引进所谓战略投资者,恐怕要谨慎,要不然,会把公司掏空的。”
“有这样的例子,但你如果遇到暴力收购,你也没办法。”
这又是一个新概念。冬子原来对这些知识没有接触,虽然与自己关系不大,但年轻人的好奇心让他提出了问题。
“既然公司的股票是公开交易的,那么就有人,为了争夺公司的控制权来在市场上公开收购股权,最终进入董事会,参与甚至控制你的决策。毕竟董事会,是按股投票、同股同权的。”
小袁也承认:“对这些事,我也不专业,但是暴力收购,每天都在发生,或在明面,或在暗里。”
冬子问到:“股票就那多,那不是越买越贵?那么,成本就摊高了,到时卖出去,是不是有亏本的风险?”
“你我了解的知识太少。当然据我所知,有对赌的方式约来资金,也有背后投资公司的大资金砸盘,也有放假消息先弄低你的股价,还有暗箱操作里应外合的,市场如同战场,不是局中人,哪里晓得其中的凶险。”小袁伸了伸懒腰,好像他的话题要接近尾声,但看到冬子探寻的眼神,好为人师的本性暴发,继续着他的话题。
“其中,竞争对手操作的暴力收购,在市场上更为恶劣。”小袁说到:“但某些操作,又在法律上是许可的,这怎么办?”
“那不是法律有漏洞吗?”
“只要是既定的法律,肯定有漏洞。法律的两个来源,一个是过去的经验,但新的规避办法被不停地创造出来,用过去的经验来规范未来的事情,这个漏洞的可能性,几乎是天生就存在的。”
这个逻辑讲得通。比如网络这事,网络赌博的认定,就比较麻烦。这个是冬子熟悉的东西,他看到一些游戏中,不是赌的钱,而是赌的装备或者升级某某道具的,这个在法律上就难以认定。以往法律认定赌博时,或者量刑定性时,往往是依据金额大小。这些金额没明码标价,不好确认。况且,虽然它单位金额很小,对一个人的经济损失小,但架不住网络参与者数目庞大,况且流动性高,搜集证据也会出现困难。
“还有一个漏洞,那就来自于逻辑。比如前面所说,根据以往经验,是海洋法系常见的,因为它的核心是判例法。而大陆法系是条文为基础的,建立在逻辑之上。你知道,逻辑是有用的,是正确的工具。但是,它所能够涵盖的范围是有限的。有限的空间无法容纳无限的社会生活,所以,漏洞在法律产生的根源上,就已经天生了。”
冬子想了想,也真是。把中国的法律归结起来,也不过几十百把本书,怎么么可以穷尽社会丰富的实践呢?况且,中国目前的经济发展及社会生活变动,是全新的,不要说立法者无法清楚地理顺它,就是身处其中的从业人员,也无法看清本行业的全貌。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