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愿同阵法师对战,是因为阵法师手段太多,阵盘进能攻退能守还能辅助,被沾上了甩都甩不开。
阵盘一出,脚下处处是陷阱,更别提此刻祁念一的双眼是前所未有的瞎,从前她能靠天眼避开所有的阵法陷阱,但此时,她真的只剩下手中剑了。
但好在,她是个剑修。
大家不愿同剑修对战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剑修,都是战斗疯子。
祁念一收紧了星尘纱,轻阖上眼。
剑尖凝聚起润泽水汽,一息之间,三十三道剑影横掠,削下安王一缕发丝。
安王有些惊讶:“不过金丹境,竟真打算越级对战元婴?”
祁念一冷声道:“不巧了,我最擅越级对战。”
“他身边有四个阵盘,分别是缓行、罡风、极温和禁入,其中有两个已经将你包围。”非白的声音稳定的从背后传来。
他附在祁念一身后,高大的背影将她完全包裹,两人身影在这一刻彻底交叠。
正前方,一个阵盘将祁念一包裹,剧烈的高温将她发丝烫得卷起来。另一个阵盘叠加,无数罡风席卷而来,霎时就割裂了她持剑的手腕。
安王愣了下,高声大笑起来:“竟还是个瞎子,如此还敢说要越级战元婴?可笑!”
祁念一只要一动,身旁的罡风就会割伤她,极度高温让她连呼吸都困难,汗渍浸满了手心。
她不为所动,闭着眼睛,脑海中再次出现了那日梦中她见到的玄妙剑意。
万物通明,上下千载在她眼前流水般划过。
剑身如横秋水,濯濯春月映清江。
她灵力倾泻而出,在背后形成一道磅礴的虚影。
安王反手挥出三道阵盘,将祁念一包围。
再向前挥剑时,便如泥牛入海,如同斩在一团空气里。
很快,她意识到,脚下的感觉不对。
非白焦急道:“是沼泽阵,你在往下陷。”
“确实是把好剑,但现在,本王没工夫陪你玩。”
安王看出了面前的女修眼睛有问题,只需要控制住她的移动范围,她便再也无力挣扎。
剑修又如何,战力再高又如何,还不是要被他的沼泽吞噬。
根本无法靠近他。
安王笑声中藏不住的得意。
他向血池走去,右手轻抬,五指每个指尖都绽放出一个微小的阵盘,沿着他的掌心落入血池中,血池就像拥有了生命力一样,翻滚起层层波涛。
祁萱有点害怕,但还是欣喜地试图看向安王的方向。
安王笑着说:“萱儿不要怕,父亲这就来结束你的痛苦,很快你就不疼了。”
祁萱乖乖点头。
“我有个问题。”
安王眼中滑过一丝不耐,回身看去,祁念一持背对着他,像是根本没有弄清楚他的方向,仍是对着大门的方向在说话。
“整件事中,我唯独想不明白一个问题。”祁念一自顾自说着,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又往下沉了一截,但脸上并无惊慌之色。
“为什么,你一定要带她回宫?”
回到这座,她曾经的寝宫。
“这座寝宫里,究竟有什么,能够让你利用白泽之眼,重塑白泽之心的东西?”
安王低笑两声:“没想到,那个凡人小皇帝知道的还挺多,他连白泽秘闻都知道,又怎会不知这座寝宫,这方卧榻之下,藏着什么东西。”
他仍以为祁念一是景帝派来阻止他的计划,他往血池里扔了一瓶药,血池瞬间沸腾起来,漫不经心地说:
“这个寝宫曾经的主人,是长乐公主,先帝唯一的孩子。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个瞎子,但天赋卓绝,一身根骨足以让所有武修都梦寐以求。
我曾经劝他,不过是个瞎子,又不能继承皇位,不如就将那个孩子的根骨换到自己身上,能保他那病秧子身体长命百岁。”
祁念一面无表情地听他回忆起当年,握着非白,轻微侧锋,剑刃指向安王所在的方向。
“但先帝是个傻子啊,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这件事,甚至要销毁我们一起拿到的换骨禁术。”安王说,“后来,他还异想天开地说,想要治好他那瞎子女儿的病,他女儿天生眼盲,哪里有治愈的可能,但我们拿到的那卷魔族禁术手札中,提到了一条。”
安王说着,竟觉得有些可笑:“你知道,这世上最能养人的是什么吗?”
他指着帝寝的方向,神秘地说:“是龙气啊。”
“龙气养人,昱朝存在近千年,这片土地上滋养出来的龙气,能让元婴境的修士都拿小皇帝没办法,而他明明只是个凡人而已!”
安王满意地看着祁念一被困在阵法中不得而出,只能被沼泽慢慢吞噬,满意道:“你问我为什么要带她回宫?因为只有这里才能让我重塑白泽之心成功,只有这里。”
他指着脚下,原本是祁念一卧榻的地方。
“先帝那个傻子用自己的心头血为引,绘了一个阵法,能让已死之物重获生机,只有沾染了龙气的血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他想不到,他没能治好女儿的眼睛,反倒让我得了便宜。”
安王看向祁萱的眼神满是贪婪:“一双眼睛怎么够呢,只有被奉为至宝的心脏,才能送我飞升。”
祁念一深深闭上眼。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血液沿着心脏跳动正将这股难以克制的怒意带往全身。
通常,她都是先平复情绪后,再握剑的。
但此刻,她的怒气,根本无意平复。
“抱歉,非白。”
非白轻轻抚上她的眼睛。
“没关系。”
沼泽已经吞噬到了她的腰际,在安王心中,她必死无疑,他便不在理会,专心的催动阵法。
祁萱在血池中发出微弱的痛吟:“父亲,萱儿好痛,好烫。”
她仿佛被放在滚烫的岩浆中炙烤,血池淹没她遮眼的黑布,黑布融化后,露出那双和祁萱的脸格格不入的眼睛。
分明是在血池中,但这双眼睛通体闪烁着神圣的光泽,虹膜是清亮的浅金色,中间镶嵌着一圈纯白。
这是一双极美的眼,但祁萱眼眶干枯,周围遍布皲裂的血纹,仿佛她原有的眼睛被硬生生抠下来,又塞进了现在的金色双眼。
任何人看到这双眼睛,心中都会生出不敢直视的念头。
连安王也偏过头,暂避光芒。
祁念一若有所感的回头,正撞入那双眼的视线之中。
金色的眼睛不知为何,凝聚起了泪意。
却让她觉得,似乎是自己在落泪。
灵帝凝聚龙气以血绘制的阵法终于亮起,深藏在血池之下,让整个宫殿都开始发烫。
安王死死盯着这一切:“对,对,就是这样!萱儿别怕,熬过现在就不痛了。”
祁萱已经痛到说不出话。
她单薄的身体开始被血池融合,从无数个和她相同灵根的女孩身上抽出来的血液像是深渊巨口,开始吞噬祁萱的血肉,细瘦的手臂,很快就只剩下白骨。
祁萱无力地看向安王的方向,不知从何而来,爆发出濒死前的最后一点力气。
“父、父亲,萱儿还是好痛。”
“能不能带我……”
直到最后被血池吞没,只留下一颗心脏,她也没说完这句话。
最后,连那颗心脏也融在了血池之中。
那头,沼泽已经湮没至祁念一的胸口,她举步维艰,连手中剑都一同被埋在沼泽中。
非白在一旁焦急的声音她也听不见了。
她脑中闪过,她在这宫中过于短暂的岁月,想起父皇抱着她问:“父皇给念念把眼睛治好,好不好?”
“好啊,那我就能看清父皇长什么样子了。”
无数回忆交织又慢慢淡去,到最后,连同她在梦中所见的剑意也一同淡去。
只剩下属于她自己的,一往无前的锋锐剑意。
安王原本心满意足地等待着从血池里重新凝聚出一颗心脏,但过了许久,血池就像吃饱后要休息一样,再没有反应。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安王状若癫狂,直接冲进血池里翻找,“前面所有的步骤都对了,按照父亲的手札,这就是最后一步!怎么可能,为什么会在最后一步失败!”
他一头栽进血池中,没有注意到身后祁念一全身燃起了苍白的灵焰。
虹光步不能用,沼泽已经吞没到胸口,她还看不见任何东西。
此刻,她就像和这把剑合为一体。
她即是剑,剑即是她。
祁念一的元神和非白相碰,一瞬点燃万千焰色。
剑气凌空,惊若蛟龙。
此刻别无杂念,甚至没有思考。
全凭本能的这一剑,破开了沼泽,斩裂所有阵盘,血池怒掀惊涛,将安王甩出阵外,被祁念一一剑,当胸横贯。
血池炸开血雾,将身影遮挡,恍惚间,似乎有涛声阵阵,一剑横拍上安王的脸。
沧浪剑第四式——惊涛拍岸。
薄雾中,她背后立着一道虚影,同样持剑,神色凛然。
一剑破万法。
她只擅这一种剑意。
一剑,足以。
反手掷出沉渊,比人高的重剑正中安王的腹部,将他钉在地上,如死物一般。
祁念一缓步上前,似有所感地,伸手去迎接那双金色的眼睛。
她眼前的星尘纱不知何时被摘下了。
空洞的眼睛里,只有纯白色闪烁。
金色的双眼眨了眨,撞进她的身体里。
那一眼,蕴藏着无限的纯善。
双眼的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体一直以来的缺失被补全的满足。
祁念一听见有水珠低落的声音。
再一次落到了非白手上。
眨眨眼,重归光明。
她抬头,撞入非白看着她时心碎的眼神。
原来,真的是她自己在落泪。
血池回归平静。
祁念一躬身,血水从指缝中漏走。
她轻声说:
“现在,真的不痛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前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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