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份实在尴尬的缘故,林貌并不能随帝后光明正大的入宫饮宴。陛下思索再二,便特意将他安排到长安郊外的一处庄园休憩。这园子还是昔日长孙无忌显贵后特意献予皇后的地产,供皇室游猎时聚饮所用。不仅风景秀丽、清净偏僻,地位上也不同寻常朝廷的言官风闻奏事,连皇帝的行宫都可以随意查探;但怎么消息灵通,总不能窥伺皇后的私产吧
当然,将辛苦请来的大贤之士仅仅安排在郊外的别院,无论怎么说都有点欠缺礼数。因此,陛下在临走前赐给了林钦差一面金牌,可以借此信物召集京中的大臣聚会,聊以派遣时光。
隋唐沿袭魏晋以来纵情田园的风气,很喜欢在依山傍水的庄园里设宴游乐,彼此清谈高论,算是上流贵族最为风雅的爱好;而今有圣上御赐的金牌为证物,那荣耀便更是非比寻常。
可是,作为略有社交恐惧的土狗,林貌却实在不太能接受这样高雅而的交际。他委婉的想推辞这非分的恩赏
“各位大臣都有要事在身,岂非会打搅朝政“
“大臣们也尽有闲暇的时候。”陛下看了他一眼“如阎立本、欧阳询、虞世南等大小臣工,这几日的空闲便很多。”
在旁细听的长孙无忌略微茫然,心想旁人也就罢了,虞世南贵为秘书监重臣,什么时候又“空闲很多”了
林貌同样是微微一愣,而后立时便是恍然领悟,涌出说不出的狂喜;他抖着双手接过这价值连城的金牌,真心实意的连连谢恩,真有不惜肝脑涂地的感激。
阎立本作画,虞世南撰文,欧阳询题词这又是怎样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足以让一切艺术爱好者狂喜到胡言乱语的景象啊
初唐之人类群星闪耀时仅仅一个刹那之间,阿宅就连画的名字都给想好了。
自然,受人赏赐,给人办事;君恩如此,不能不竭死以报。第二天一大早,钦差便早早动身,卡着点打车直奔医院门口,顺带还捎上了早已迫不及待,甚至不惜化为猫形的皇帝陛下。
因为时间太早,候诊大厅基本没有病人。负责接待的护士翻了翻他们交上去的资料,却没有递来体检报告,而是请他们到隔壁的办公室稍等,说还有一些流程要走。
林貌略微有些诧异
“往常不是直接缴费就可以了吗再说我还带着猫呢。”
“没有关系。”护士仔细看了背包里的猫猫头一眼,神色不变“办公室不是医疗区,宠物也可以出入。请林先生稍坐片刻,会有专人为您指导的。”
林貌一头雾水,跟着护士的指点走进了左侧狭小的房间。说实话,在医院里居然捞到了专人服务,那心态上肯定是比较微妙。但林貌根本还来不及想这么多,他刚刚进门,办公室里便有一位面色和蔼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笑眯眯请他上坐,给他倒热水
“你好林先生,我姓李,专门负责与这一片的医院对接,有时也办些杂事,你叫
我老李就好你问我来干什么是这样,林先生,我们昨天接到了派出所转来的电话,说是医院有人报警,怀疑附近有非法的人口贸易,而你可能牵涉其中”
林貌哧溜一声,滑到了沙发上。
这轻描淡写的解释比一记耳光还狠,扇得林阿宅目瞪口呆眼冒金星,刹那间连脑子都不怎么好使了。他蠕动嘴唇,只能呆滞的重复
“人口贸易”
大概穷极他一生的想象力,也想不到这四个字居然还能与自己产生联系。
“是这样。”老李推一推眼镜,笑容不变“报警的医生提交了几份检测报告,显示没有在体液样本中发现天花、百日咳等管制传染病的抗体,记忆t细胞也处于极为原始的未分化状态,并对个别抗原表现出了反常的敏感简单来说,这表示病人在出生以后甚至没有接受过最基本的疫苗注射,以而今的医疗条件来看,当然十分罕见”
他又从身侧的公文包里抽出了几份x光片,伸手推给林貌;林貌呆呆接过,只觉相片上勾勒的红圈极为刺眼。
“此外,在某位青年男子的骨骼成像中,还发现了大量陈年的愈合疤痕,是明显被钝器击伤的迹象部分痕迹还相当接近于致命部位,可谓触目惊心以刑侦专家检查后的原话,这样厉害的伤形,他也只在某些穷凶极恶的打手身上见过。”
“喔,当然,还有最为决定性的证据在接到体检报告之后,警方申请调查了基因数据库,但没有在库中发现任何与样本有关联的记录,甚至找不到有近似血缘关系的亲属。基因数据库并不完整,但遗传因子的差距居然大到这种地步,就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了。对不对,林先生”
老李平平叙述完毕,神色依旧是从容平静,毫无起伏,仿佛只是在背诵例行公事的卷宗,而非讲解某个疑点重重的大案。而林貌林貌不知不觉间已经冷汗涔涔,面色苍白,隐约中真有头晕目眩的惶恐。
无医疗记录骨骼有旧伤基因库中查无此人如果仅仅只有其中一件,他还能绞尽脑汁,勉强辩解;但当二重证据被接连抛出,那就是以网文写手的想象力,也实在想不出狡辩的托词了。说实话,这些证据环环相扣、逻辑缜密,简直可以立刻推断出板上钉钉的结论,乃至于当庭宣判他的刑期
林貌长长吸气,感受到身后的狸花猫也僵成了一根硬邦邦的猫条。
显然,无论是他还是陛下,都实在太低估现代社会的严密与强悍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整套系统都是温和、平静、毫无波澜的,但当某些红线被触动时,它所展露出的獠牙恐怕会超越人类最狂野的想象。
而作为不小心触动红线的一员,林阿宅可一点也不想体会现代组织的效率
他只能垂死挣扎
“不好意思,这些我都不太懂。我只是随便找人做的检查,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非要问是谁做的检查,那就只能
咬死说是随便找的纯路人,而今已经不知去向反正事情到这一步了,除了打滚以外,还有什么办法
老李深深看了林姓嫌疑人一眼,目光深邃而又冷静,比x光更具穿透力。
如此凝视片刻,他稍稍移开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背包中炸毛的狸花猫一眼,随后莞尔微笑
“林先生,请不要这么紧张。我并非警方的工作人员,在这里谈论的一切也并没有任何法律效力再说啦,如果警方真的有这个怀疑,难道还能让林先生你自自在在的到医院来吗”
林貌“啊”
“接到报警之后,警方相当重视。”老李道“我们协同做了充分的调查,得出了全面的结论医生递交的体检报告当然是很有力的证据,但仅凭这个就做决断,还是太鲁莽了;从搜集的数据看,林先生应该不会有参与这种恶性案件的动机或者时间。”
他又从包中抽出了一叠厚厚的a4纸,一一在桌上展开。纸张的内容错综复杂,包括林貌的租房合同、自搬家月以来手机信号的定位、每日上网的频率及通话次数,乃至乃至路边摄像头与高天卫星拍摄到的,他定期出门采购的画面。
这上百页分门别类的a4纸,已经足够概括林阿宅全部的生活内容了。只要任何一位有常识的公职人员,都能从情报中准确推断出林貌的一切偏好、习惯,任何不为人知的细节。
至于判断作案的动机与时间,当然更不在话下。
嫌疑骤然而来,又骤然洗脱;林貌瞠目结舌,说不清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抑或应该感受到惶恐不安解脱嫌疑当然是好事,但如此缜密、细致,几乎等同于“不计一切代价”的调查报告,为的却绝不可能是给他这小小的阿宅洗清罪名,而必然有更为急迫且关键的用途
那么,作为默默无名的区区网文写手,林貌又能有什么关键的用处呢
他悄悄打了个寒颤。
当然,该说的还是得说。林貌很艰难的开口
“有劳诸位费心了。”
虽然他一点也不想让人这么费心。
李先生只是笑了笑
“这都是应该做的。不过,在检查林先生的日常行为之前,我们还对送上来的样本做了新的、更全面的调查。从分子遗传学的角度讲,警方的结论仍然不够详尽这些样本与现代基因库的关系已经相当之远,基因型的分化恐怕已经在几十代人以上,足足千年的差距。”
“以检测专家的说法,类似的表现只在中远古的人类基因样本中发现过。如果不是送检的样本仍有活性,他大概都该怀疑这是什么中古时代的遗留组织了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林先生”
在此温和的催问之前,林先生默默张嘴,一时言语不能。当然,或许是先前被震撼得太过厉害,心中早已有了准备,而今虽然噤口难言,却没有丧失最为基本的思维能力。
虽然李先生说得轻描淡写,但仅就林貌知
道的那点常识,要想将基因详尽分析到这样精准仔细的地步,消耗的经费最少也在六位数。耗尽心力做到这种地步,想要获取的东西,当然不同凡响。
在这样的侦查力度面前,伪装也没有意义了。林貌在心中深深叹一口气,暗自对背包里狸花猫陛下道了句抱歉现在也没有机会与圣上仔细商议了,他只能自行其是,吐露无法隐藏的事实。
他缓缓开口“请问李先生相信穿越吗”
“穿越”李先生平静道“我不信。”
林貌
不是,既然诸位的审查都已经严密到这种地步了,难道还没有发现咱行踪诡秘、来去不明,甚至甚至还随身携带绝不该属于现代的物事吗
好吧时空穿越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但在诸多不可解释的证据之前,就算阁下的思维惯性再根深蒂固,不也该礼貌性的表达一下怀疑与震惊吗你怎么能这么从容的表达否认啊
难道你们连这点想象能力都没有吗
骤然面对这完全超出意料之外的回复,毫无准备的大手子一下子懵了他还正想着该怎么安抚震惊惶恐、不明所以的李先生呢
林貌结结巴巴出声“为什么不信呢”
“我是国家公职人员,公职人员怎么能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李先生道“如果林先生执意与我谈论这些,那就恕我无法回答了。”
他又推一推眼镜,默默看着茫然无措的林貌,以及背包中同样躁动不安的狸花猫。
“当然,如果林先生愿意换一个话题,我还是很愿意聊下去的。”他从容补充了一句“林先生曾经在网上从事过文学创作吧那想必你应该明白,有的时候,一个好的、假设性的问题,比一个鲁莽而直接的对话,更能够接近事实。”
从事过文学创作的林貌
他抬头与李先生对视,终于咬牙开口
“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请说。”
“假设我是说假设有一位虚构的公民,向一位虚构的国家公职人员提到了有关时空穿越的问题,并且证据确凿,绝无疑问;请问这位公职人员,为什么会推脱不答呢”
李先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的确是好问题。既然是以假设提问,那请容我假设性的回答。”李先生柔声道“首先,这位虚构的公职人员当然了解一切证据。但受限于某些规则,他不能正面开口。”
“某些规则”
“是的。”李先生道“请问,林先生所说的那位虚构公民,了解上古的天人之誓吗”
骤听此言,林貌瞬间悚然色变,几乎言语不得;就连一直专注旁听的狸花猫都嗖的站起,瞳孔迅速收缩
为什么一个现代人,竟然也会了解娲皇侍女、天狐姒狄昔日讳莫如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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