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忌惮而痛恨的目光。
“雄黄”魔王一字字道“好,那便是
尔等自家讨死,需怪不得老爷
话未说完,两条尖利而腥臭的肉质触手从妖魔的长袖中探出,顷刻间刺穿了兄妹两人的胸膛。
刹那间鲜血四溅,拴柱与拴花甚至都还未来及发出一声惊叫,小小的身躯便被触手接连贯穿,软软倒伏在地,血浆喷涌满地。而变生突然,浑无防备,一众青年男女居然都还呆愣在原地,一时反应不及。
直到那带着粘液的扭曲触手扑到眼前,这些大梦初醒的少年们才放声嚎叫嘶吼,连滚带爬向远处奔去,一路上嚎哭尖叫,抽搐颤抖,其恐怖震撼,真是莫可比拟。
魔王默默站在原地,依旧挥舞着那一对扭曲肮脏黏液垂落的怪异触手,并未追捕狂奔的男女;他低头凝视地上血肉模糊的两具小小尸首,神色漠然而又平淡。
在以某恐怖片的著名姿态屹立了半柱香的功夫后,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忽然皱了皱眉。
“居然并没有恨意”
齐天大圣密授的幻术是真正的丹道法门、仙家秘法。它发挥的效力,似乎不仅仅是制造虚无缥缈的“幻象”,而是借由外敌心境与思维的缺憾,以法力所引发的认知之“虚相”,非空非有,亦空亦有,若干种心,皆可洞悉。因此,当幻术施展之时,魔王的感知亦敏锐精妙,无所不察,乃至于能觉察出方圆数丈以内,一切有情众生最为微妙的情绪。
但正因为如此,恶魔才不自觉的生出迷惑。残暴的杀戮骤然发生之后,强烈而震撼的情绪随之爆发,如潮水一样将他淹没;然而闭目细细分辨片刻,感受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结果他能分辨出巨大的恐惧与惊骇,无以言说的畏怖与呆滞,却几乎翻找不出什么仇恨
怎么会缺少仇恨呢
林貌茫然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出了什么问题。
如此呆立许久,背包中窸窸窣窣作响,猫猫陛下钻出了头来,左右张望。
“那些村民似乎并没有什么预料中的反应呢。”
大手子无言以对,只能垂下头去。
猫猫陛下不愿揭开忠臣的伤疤,只能悠悠叹一口气,保持了缄默。
从理论上来说,大手子那简单粗暴的计划其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先以残暴的杀戮激发村民的愤怒,再以狂妄的威胁引爆村民同仇敌忾的团结;于是人类精诚合作,齐心协力,终于借助某些奇妙小法门的协助,竟尔一举战胜傲慢而狂暴的魔王,从此彰显人类理性与勇气的光辉所谓人类的赞歌便是勇气的赞歌,如此压迫与反抗间起承转合的叙事结构,简直有一种宏大古典史诗的美感。
谁会不喜欢伟大而辉煌的人类史诗呢所谓招不在老,管用就行;这样的叙事结构之所以反复上演,不正在于其历久弥新永不过时的真理性么仰仗这样牢不可破的真理,所拟定的计划又怎么会有问题呢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状况
猫猫等待片刻,只能摇头。
“朕昔日平王世充时,曾
派偏师剿灭王世充部署,迦楼罗王朱粲;此人生性最恶,好吃小儿,每以人肉为军粮。朱贼屯军于汉水、淮水之时,曾经纵兵四处剽掠,将数州的百姓几乎吃尽;所行惨毒,莫可名状。这样的魔王,当然该千刀万剐;但在捕获处死之前,朕特意令人考掠朱粲,询问他一个问题朱贼驻扎汉水之时,兵力不过数万,周遭百姓官吏,则少说也有数十万以上;以这样十人敌一人的差距,是怎么会毫无反抗,由他荼毒的呢”
他停了一停,缓缓道
“朱贼被拷打数次,受刑不过,终于交代清楚。据他所说,百姓遭受掳掠后的反应也是各有不同的;若是平日安闲舒适、乐享太平,骤然遭受摧折,自然会竭力反抗,损失必然不小;但在所受的折磨超过一个限度之后,人性却会渐渐转为麻木不仁,漠然呆滞,即使面对最为惨酷的食人酷刑,也不会有什么反抗的力量了。到了这个时候,纵使数千上万人,也不过只是麻木中待宰的羔羊而已。”
抵抗与愤怒也是需要意志力的,而且消耗极为严重。在长期的磨折、拷打、欺辱下,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同样会耗损掉一切抵抗的心力,从而逐渐走向冷漠与呆板,沦为“两脚羊”一样的东西。某种意义上,这应该是人类群体性的习得性无助,由生理本能所的、最为无奈的精神屏障。
这种恐怖而惊悚的体会,至为残酷的心理规律,大概也只有在杀人如麻的乱世中才能被“总结”出来。而绝不是含情脉脉、大体和平的现代社会所能想象的。在没有亲身体会这种麻木的震撼与扭曲之前,一切书本上的描述,都难免孱弱无力;即使以大手子的博文杂收,居然都意料不及。
想来,当初的天策上将,也是被如此匪夷所思的怪异事实震惊,才一反常态,特意拷问朱粲,催逼实情的吧
陛下所言,只是寥寥数语,而林貌愣了一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显然,如果朱粲自恐怖行径中总结出的残暴“规律”并无差错,那么五行村颠沛流离而饱受挫折的村民,毫无疑问便符合了一切“麻木”的特性隋末战乱千里流亡,流民们受到的苦楚太多也太深,乃至于心力耗竭,再无意志坚持人类的底线,终于将外力施加的折磨视为自然,而绝无反抗的能力了。于是逆来顺受因袭而为自然,终于形成了这一哄而散,软弱犹如羔羊的做派。
他默了一默,终于低声开口
“那陛下是什么意思呢”
“朕只是想提醒你。”猫猫淡淡道“不要太想当然了。在乱世流离之中,仇恨与愤怒可是相当奢侈珍贵的情感呐。”
他平静的下了结论
“能在这种境地下保持仇恨心力的人,那多少也算个人物了。这样的人物,恐怕不是在如此小小村落,能轻易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