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道:“用不着急于一时,我们就在沙莫叶休息一夜,明天白天再走也不晚!”
任三阳见他说得坚定,也就不再多说。经过了一小会的休息,他倒是不再喘了,对于海无颜所赐之药,大为赞赏不已。
二人随即又策马转出,依然回到先前道路上。
风声嗖嗖,其冷彻骨。
马蹄声惊动了道边的几只饿狼,纷纷露齿发威。
海任二人虽是不惧,座下二马以及随行的一只骆驼,都由不住大为惊吓,一时驻足不前,连声惊叫不已。
任三阳扬手发出了一支“甩手箭”,正中一狼额上,那只狼痛嗥了一声,掉过身子,带着那支中额的箭,箭矢也似地落荒而逃。余狼见状,惊叫一声纷纷逃遁,二马乃得回复了宁静,继续前行。
好在十数里路并不甚长,二马一驼翻过了眼前这座山坡,可就看见了前面那个市集沙莫叶。
西藏地方自难与中原内陆相比较,眼前“沙莫叶”地方虽然说是一处市镇,惟看上去亦鲜少建筑可言,骑在马上看过去,只见横三竖四不过六条街道,家家居住的都是羊皮帐篷,篷前面高高悬着两盏油纸灯笼,牲口畜牲都围在住家后面。一条大河,雅鲁藏布江静静地在一边流着,使人很容易地想到,这个市镇之所以存在,必然与眼前这条大河有着相互存在,牢不可分的理由。
海无颜虽是初来,惟“入乡问俗”,在来之前已对本地风俗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这里有“借宿”的风俗,倒不流行住栈,事实上除了几个著名的大地方之外,根本就看不见一家客栈。投宿多是一些所谓的富户,这些富户大半都是牛羊成群,人丁浩繁,因为不愁吃喝,常以能接待外客为荣,你虽在他那里住上一夜,接受了他的丰盛招待,倒也并不须领他什么情。
两匹马带着一头骆驼,在此夜阑人静的当儿,来到了眼前沙莫叶这个相当富庶的市集。人马还没有走进来,先就有几只狗狂吠而出,这里的藏犬十分厉害,个头儿虽然并不十分大,可是一只只都凶恶成性,除非经过主人的喝止,可真是死缠着不放。
二人远远地勒住了马。老半天,才见一个披着羊皮大袄的汉子,一手持着灯,一手拿着烟袋杆子,一径走过来。
任三阳忙迎上去,咭哩呱啦用汉语说了几句,那汉子先是呵呵笑了几声,一面喝住了狗,才用手里的烟袋杆子指向一个地方,向着任三阳说了几句。
二人告扰马前行,却见那汉子兀自好奇地向着二人身后打量不已。
“喝!”任三阳这才向海无颜道:“海兄弟,鹅们可得防着一点了!”
海无颜道:“有什么不对么?”
任三阳道:“刚才那个人说,这两天投宿的人不少,都是汉人!”
海无颜微微一笑道:“我预计着他们都该来了。也好,就让我们在这里先见见也好,我们现在去哪里投宿?”
任三阳道:“他说就在这条路头上那家最大的帐篷!”
海无颜顺着路往前一望,果然就见有几座巨大的帐篷耸立在正前方,似乎气势不同。
这里风俗纯朴,居民不惯迟睡,差不多的人天一黑就睡了,是以家家闭门熄灯,整个街道上一片漆黑,倒只是街头那所大户人家,还悬着几盏油纸灯笼。
二马一驼一径来到了眼前。才发觉到这所本地的首富人家,果然好大的气派。在围有绳索的范围之内,少说也有三十座帐篷,另外在靠山近水之处,乌压压一片全是牲口。占地总在百数十亩。
海任二人在亮有门灯的一座临街大帐篷处停下来,只见一个毛头黑皮的汉子,不待招呼地开门步出。这汉子手上一盏油纸灯,先抬起来向着二人身上照了一下,又瞧了一下身后的骆驼,随即哇啦啦说了几句。任三阳回了几句。那汉子又抬灯照了二人一下,奇怪地道:“原来你们两个是汉人呀!”
任三阳听对方竟会说汉语,口音里含蓄着浓重的川音,可见得是个道道地地的汉人,不禁有些意外,随即道了彼此。
那汉子高兴地笑道:“难得,难得,二位老兄这是上哪里去,来来来,快请里面坐暖和暖和!”
一面说,他已向着里面吆喝了两声,就见跑出一个披着整块羊皮,光着两只脚的毛头小伙子。
这汉子吩咐了几声,那个小伙计答应着把二人的马匹骆驼都接过来,拉向后院去。
任三阳嘴里连声道谢,一面请教对方姓氏。
那汉子睁着两只满布皱纹的眼睛,在二人身上转着,一面笑道:“好说,好说,兄弟姓梁,叫梁威,因为在家行二,人家都管我叫梁二,在这里没什么子混头,不过是给人家看庄子护院罢了,二位老乡在哪里发财呀?”
任三阳一笑道:“发什么财,不过是跑跑单,凑合着吃饭罢了!”
那个梁二哈哈一笑,这才推开了门,一面让二人进去,一面道:“稀客,稀客,这么说二位是‘丝客’了?”
所谓“丝客”,顾名思义正是贩卖丝绸的汉商,是汉人入藏交易最富的一门子买卖,是以本地人一提起“丝客”来无不青眼相待。
听他这么一问,任三阳打了个哈哈,也未再道虚实,二人随即进入了大帐。
这座帐篷里好宽敞的地方,想必因为这个梁二是汉人的缘故,里面的一切摆设家具对二人看来倒也并不古怪。一张八仙桌子,几张长条木板凳,棉布帘子之后,还摆着床,想必是这个梁二睡觉的地方了。帐篷里插着一支羊角灯,两面还开着窗户,正顶上还有通气的设备,所以一点也不觉得气闷。
“二位远来一定累了,先坐下喝杯热茶,休息一下,暖和暖和,我再带二位到后面去睡觉,噢!二位饿了吧!”
海无颜摇摇头道:“梁兄不必客气,半夜里不便打扰!”
梁二摇手道:“唉,太客气了,大客气了,二位先用不着急,请先坐下来聊聊。”
一面说,他用力拍了两下手招呼道:“个老子起来罗,客人来了,倒茶呀!”
就见里面棉布帘子撩处,一个尚称标致的本地年轻妇人,裹着皮衣走出来,向着二人笑了笑,一面就去动手添火沏茶,忙了起来。
任三阳呵呵笑道:“打扰老兄已是不该,吵得嫂夫人不得安宁就更不该了。”
梁二怪笑道:“什么子嫂夫人吗,我堂客(川语妻子意)十年以前就死了,这婆娘不过是这里主人卖给老子暖腿的,这里的女人呀……唉……说都不要说了!”
原来藏人流行一妻多夫制,自和汉人习俗大相径庭,说不定梁二正是因此而生叹息。
火盆里加进了些干牛粪,立刻兴旺起来,炉上吊壶水也开了。
那个女人挽起袖子来,露出白嫩的一只胳臂,提壶泡茶,手腕子亮亮晶晶戴满了物什,一双流光四大的眼睛,不只一次地向着海无颜身上溜着,双手捧着茶,亲自送到了海无颜面前,笑一笑就要动手去脱海无颜的靴子。
海无颜收回脚道:“多谢,多谢,用不着!”
“哈哈……”梁二大声笑道:“这个贱人八成是看上了你了,今天晚上就让她侍候你吧!”
海无颜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任三阳已大笑着摇手道:“施不得,施不得,鹅这位兄弟不喜欢这一套,倒是鹅一年多也没开荤了,如果施得,就借你的女人用用吧!”
梁二哈哈笑笑道:“我是没问题,要看她自己愿意了!”
说着,他随即转向那个女人,用藏话说了一遍。
那妇人先是笑脸盈盈,听到后来忽然表情沉重,转过脸向任三阳看了一眼,倏地背过身子悻悻地转回里面去了,紧接着那个棉布帘子“叭嗒!”一声,撂了下来。
任三阳梁二看到这里俱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怎么样!”梁二呛笑着道:“我就知道吗,要是换在这位年轻的朋友,她就中意了!”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任三阳大笑着,由怀里掏出了烟,就着火盆点着了。
“二位请喝茶,”梁二把烟安在烟袋锅子里,眼睛瞄着海无颜道:“这位朋友贵姓?”
“海,”海无颜微微一笑,视向梁二道:“梁朋友你敢情是个练家子,失敬,失敬!”
梁二先是一怔,呵呵笑了几声,喝了一大口茶道:“海大爷好亮的照子,你是朗格(川语“怎么”)看出来我这两手三脚猫?”
海无颜微微一笑,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淡淡地道:“说了半天还没有请教这里居停主人的大名,我们实在太鲁莽了!”
梁二点点头道:“海大爷你一说话,我就知道你是有学问的人,不比我们老粗,你问起这里的主人,我倒是不得不介绍一下了”
说着这个梁二就把身子向后面靠了下去,一对深邃的眼珠子,频频在二人身上转着。
“二位大概对西藏的情形,还不十分了解吧!”
“正要请教!”海无颜拱了一下手。
梁二道:“好说,说到西藏,可又分前藏后藏,地方太大,我们只说说二位现在来的这个前藏吧,二位大概听说扎克汗巴活佛老祖宗这个人吧!”
任三阳一笑道:“啊唷!啊唷!当然!当然!”
梁二道:“简单的一句话,整个前藏,全都在这个老喇嘛的控制之下!”
任三阳忍不住道:“这里的主人难道也是他的人?”
梁二冷冷的道:“我正要说这个问题了,你们知道,当今的藏十五王是不大管事的,扎克汗巴本来不在西藏,他来西藏还没有几年的时间,在他还没来西藏之前,这个前藏,当时是由两户人家所统制,这两个人在当时很叫得开的!”
海无颜点点头道:“这里居停主人便是其中之一!”
“对了!”梁二道:“这里主人姓乌叫苏,过去在我们汉族住过,会说汉语,说起来和二位现在于的买卖一样,也是跑单的,后来走丝发了财,就在这边成了家,用不了几年就发了!”
“乌苏发了财,在这边人缘又好,常常接济穷朋友,手下养的人越来越多,无形之中,在这个地方就成了头头。那时候另外还有一家住在‘桑流子’叫做‘齐玛’的人,这人十分凶悍,是当地牛马的大商人,发了财盖了个庙,当了喇嘛,人家都叫他齐玛活佛,前藏的势力,就在这两家人家统制之下!”
海无颜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藏十五王本人太懦弱,不得不倚靠别人来扶助。”
“就是这个样子,”梁二吸了一口烟,眯起一双眼睛冷冷地道:“个老子,可是后来扎克汗巴来了,情形就不一样了,这个人霸道得很,一上来就拿这个人开刀,齐玛不服气,给他火拼的结果,连老命都送掉了,整个家业全被扎克汗巴给吃得精光!”
任三阳喷了一口烟微微笑道:“乌苏呢?”
“乌苏本来也在布达拉宫当得有一份差!”梁二道:“看见这个情形,知道没办法给扎克汗巴对抗,就辞了差事回家养老,就这个样子,那个扎克汗巴也还放不过他,把他三十多个庄院牛马生意都吃了,就剩下这个地方,叫他养老!”
任三阳冷笑一声,不愤地骂道:“他娘的,这个乌苏也太好欺侮了,这口鸟气也能受得了,要是鹅,他奶奶地跟他拼了,大不了……”
海无颜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任三阳立刻明白自己的冲动,傻笑了一一声,遂不再说下去。
一旁的梁二呵呵笑道,“老客人你说得好轻松,你是才来的人,哪里知道这位老祖宗的厉害。”
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走过去探头帐外看了一下,又收回头来。
“老客人,我们都是汉人,我今天才跟你说这个话,千万不能在别的地方说!”
“怕什么?”任三阳挺了一下身子,正要大声说什么,可是接触到了海无颜的眼睛,随即临时止住,嘿嘿一笑,又改了口气道:“难道这个扎克汗巴真有这么厉害?”
“啊唷,你客人是不知道唷!”梁二神色一派紧张地道:“老客人你刚才那些话,要是说给其他任何一个听,我包你这条命活不过三天,信不信由你,来来来,喝口热茶吧!”
任三阳看了海无颜一眼,二人遂即端起茶碗,各人呷了一口。
海无颜放下茶碗,微笑道:“这么说,贵主人乌苏如今已是扎克汗巴手下的顺民了!”
“唉,有什么办法?”梁二摊了一下手:“人总是要活下去啊!”
任三阳冷冷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看起来你们主人倒是个明白人啊!”
“老客人你这是在骂人!”
大概是逼急了,又向外探了一下头,回到座上一只手遮着半边嘴:“龟儿子才甘心作顺民,乌苏这么做是有道理的嘛,你以为他真的这么听话?嘿嘿!等着瞧吧!”
顿了一下,正要接下去,只听见里面的女人发出了一声娇呼,哇哩哇啦说了一堆藏语。
梁二一笑站起来道:“妈的,这个婆娘倒也说的是,我今天的话是太多一点了。好吧,天可也不早了,我这就带二位客人睡觉去吧!”
海无颜生怕任三阳还要缠着不走,忙即站起抱拳道:“偏劳了!”
梁二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这才把插在门口的灯宠拔起来拿在手上,导引着二人走出了帐篷。
一股冷风吹来,冷得梁二打了个哆嗦,一面回过灯来照着路道:“好走啊!”
三个人一前二后,向前走了百十步,才见一片帐幕茅舍,少说也有二三十座之多。
这些帐舍门前几乎都亮着一盏灯,有没亮灯的,但是却都插着没有点着的灯笼,看过去俨然是独立的一片庄舍,规模不小。
梁二一笑道:“我们这位主儿好客成性,虽然财势不比当年了,可是家里养的闲人却也不少,凡是来投靠他的,来者不拒,二位看看!”
一面说,一面伸手在四下指着:“凡是亮着灯的,里面都住着人,嘿嘿!有些已是长年的老客人了,住在这里有十年八年了!”
“啊,还有这么好的事!”任三阳调侃地道:“那可好,鹅也赖:在这里不走了!”
梁二呵呵笑了几声,来到一座帐篷前,先把手里的灯插在门上,这才开了门。
里面是漆黑一片,过了一会儿,梁二把灯亮着了,才看清了一切。只见里面铺着一张大炕,角落里堆着一叠被褥,看过去是又黑又旧。
梁二笑道:“二位是体面人物,自然是盖不得这个,请等一下,我这就去换几床干净的来!”
海无颜笑道:“这就不敢当了,我们自己随行带得有铺盖,都在骆舵背上!”
梁二点点头道:“这就更好了,我马上叫人给二位送来,二位预备在这里住几天?”
任三阳正想开口说明天就走。
海无颜却先道:“如果方便,也许我们要多扰一天,后天动身也还不迟!”
梁二怔道:“怎么,后天就要走?多住几天嘛,有机会我还想引见一下这里的主人跟二位见面呢!”
海无颜微微一笑道:“我们本来决定明天一早走的,就是因为对贵主人心存敬仰,多留了一天,如果足下明天有空,还请代为向贵主人引见,多谢多谢!”
说话时,门外一个小厮招呼,原来已把二人的行李送来,任三阳告了谢,开了赏钱。
梁二见任三阳对那个小厮出手阔绰,又见二人所携带的衣物十分讲究,倒真的相信他们是两个跑单的“丝客”,当下说了几句场面话,遂告别离开。
这里任三阳便把行李打开。海无颜亦动手把带来的被褥铺开,他对于被褥整洁一向注重,虽旅行在外,亦不例外,比较起来任三阳可就随便多了。
任三阳一面铺床,一面道:“怎么回事,兄弟你真的还打算见这里的主人?”
海无颜点点头,“嗯”了一声。
任三阳还想说什么,却见对方双膝盘褥,两只眸子半阅着,似将人定模样,情知对方内功已入化境,即使在最吵闹的市集,亦能干片刻之间气转周天,此时即使跟他说些什么,谅他也不会回答。
一天的折腾,可真是有点累了。任三阳钻进暖暖的被窝里,略微运功调理了一下出息,顷刻之间便进入梦乡。
帐幕里只剩下微弱的一点灯光,不时地爆发出轻微的“波!波!”声音。
外面不时传来犬吠的声音,偌大的一个市集,似乎就只是这些声音了。
海无颜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入定以后,似乎已完全恢复了精力,当他睁开眼时,只觉得眼前一切看来更为清晰。他悄悄下了床,换上了一双轻软的便鞋。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却是有很多的神秘有待他去发掘。他已悄悄地来到了幕外,顺着这排帐幕向前踱去,每走几步,就停下来一会,再继续前进。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练就了这种类似“天耳通”的灵敏听觉之力,那是一门看似无奇其实常人万难达到的功力。因此,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他的听觉常常能反应出精确度极高的事实。
就像眼前吧,他只须在每一个帐篷外定足片刻,凝神倾听一下,立刻就可以判定出这个帐篷里有几个人,甚至这人是否已经入睡,因为一个睡着人的出息与醒着人的呼息是大有差别,再进一步,男人与女人的呼息也有一定程度的区别。
这些一般人万万也不会注意到的事情,常常却能反应一定程度的事实。
就是利用这种微妙的听觉力,海无颜已能对于这些帐篷里的陌生者,有了初步的认识了解。
显然这些帐篷里睡的都是些粗鲁的汉子,强烈的鼾声,任何人一听即知。
海无颜几乎已经走完了这条甬道时,忽然在最后的这个帐篷前定下了脚步。
他显然有些诧异。
帐篷外插着一盏点亮的灯笼,照方才那个梁二的说话,证明这个帐篷里有人住宿,可是海无颜却显然难以听见里面的呼息声音。
他立刻安静下来,这一次运功凝神倾听之下,才听见了帐内并非是没有呼息卢,而是那种出息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小到微乎其微,如非全神贯注,简直难以断定。
也许是海无颜一路过来时的脚步声,已经惊动了里面的这个人,无论如何,只凭这种出息的声音,即可以断定里面的人还没有入睡。
海无颜再次凝神倾听之下,显然为之吃了一惊。陡地拔身而起,捷若鹰般地己落向附近一座帐幕上,身子一经落上,随即赶忙伏下身来,这两个动作简直太快了,总共不过是弹指之间。
就在海无颜身子方自下俯的俄顷之间,即见方才海无颜倾听的那座帐篷倏地为之敞开,一条人影疾同电闪地闪了出来。若非是海无颜有见于先,一时机警藏过,眼前势将身形败露,为这个人发现不可。
黑夜里虽然并不能十分看清这人的形相,却也能瞧出一个大概。
一袭灰衣,瘦高的身材,虽是黑夜里,亦能看见他转动的那双凌人眸子,敢情是菁华内蕴。
海无颜心里不禁怦然为之一动,再仔细打量对方这个人,一张森沉的长脸,浓眉,散披在后脑的长发,与颁下的那部胡须极其仿佛,看来都是花白颜色。这些看在海无颜眼睛里,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他紧接着发现了对方另一特征,断臂,才恍然大悟,确定了这个人的身分。
来人的这番形相,已毫无保留地说明了他的身分,不乐岛上三位岛主之一的宫一刀。
海无颜一经确定了对方身分后,由不住一股热血直贯丹田,有一种跃身欲出的冲动,可是他的理智却制止了他这么做。
他一直还认为这个宫一刀仍然留在不乐岛上,想不到在这个要紧关头,他竟然也现身来到了西藏。一个白鹤高立,已经够瞧的了,想不到现在又加上了这个宫一刀,看来未来鹿死谁手还真是未知之数。
海无颜万万不曾料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碰见对方这个大敌,由于这个宫一刀来得过于突然,倒使他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再者,宫一刀既然就在眼前,那么白鹤高立是否也在这里呢?
想到了这里,海无颜又焉能不为之惊心?
虽然以他今日功力,未始不能与对方放手一搏,决一生死,只是眼前显然还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
有了这些顾虑,海无颜便宁愿暂时稍安勿躁了。
宫一刀身形一经现身,先是一声不哼地左右打量了几眼。只见他腰身微欠,有如脱弦之箭般地,“嗖!”一声纵了出去。这一个窜纵之势,便把他身子足足带出了六七丈外,紧接着再一纵身,已消失于黑夜之间。
海无颜颇能当机立决,就在宫一刀第二次纵出的同时,他单手微微向着身下帐篷轻轻一接,借势在空中一个翻身,翩若燕子一般地落下地来。紧接着他跨前一步,极其迅速地撩开宫一刀帐门,翩然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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