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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车站——穿过树林就到湖边的小路。他是所谓抄近路来的。所以,当他混进那两辆停在大门口的、挤得满满的公共汽车周围的一大群喧闹的人群里时,谁也没有注意他。

    从交谈、对话、告别和祝愿声中,阿列克谢知道这是在为奔赴前线的飞行员们送行。准备出发的人都很开心,很兴奋,好像他们不是去每朵云彩后面都有死神在窥视着他们的地方,而是返回和平时期故乡的卫戍部队。送行的人们脸上露出了焦急和忧郁的神色。阿列克谢很理解这种心情,自从南方开始了大规模的新的战斗以来,他就亲身体验到了这种抑制不住的渴望。这种渴望随着前线战事的加剧和局面的复杂而变得更加强烈。而当在军人中,眼下在悄悄地、谨慎地提到“斯大林格勒”这个词的时候,这种渴望就变成了无法排解的苦闷,而被迫闲呆在疗养院里也就变得难以忍受了。

    从装饰美观的窗口向外探出许多晒得黝黑的、兴奋不已的面孔。一个身材不高、有点秃顶的瘸腿的亚美尼亚人,穿着条纹睡衣,是那些被公认为说话机智俏皮、甘当喜剧演员的人中的一个(每一批疗养者中都会遇到像他这样的人),他一瘸一拐地在公共汽车的周围忙碌着,挥舞着手杖,对那些要出发的人们说着临别赠言:

    “喂,费嘉!到空中向德国鬼子问好!你要跟他们好好算帐,谁让他们不让你完成月光浴①的疗程。费嘉,费嘉!你到空中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明白妨碍苏联一流飞行员的月光浴太不像话了。”

    ①这里指的是青年男女月下夜游。

    费嘉是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圆脸小伙子,高高的额头上有一条疤痕。他把头探出窗外,喊着让疗养院的月光委员会放心。

    人群和公共汽车里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声。汽车在这阵笑声中启动了,然后慢慢地向大门口驶去。

    “祝你成功!一路顺风!”人群中有人喊道。

    “费嘉,费嘉!尽快把战地邮编寄来!济诺奇卡①会用挂号邮包把你的心寄还给你……”

    ①济娜依达的爱称。

    公共汽车在林荫道的拐弯处消失了。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灰尘落了下来。穿着罩衣和条纹睡衣的疗养者慢慢地在公园里散开了。密列西耶夫来到疗养院的前厅,那里的大衣架上挂着的军帽都带淡蓝色的帽箍,地板的一角堆放着九柱戏的柱子、排球、褪棒球和网球拍。刚才那个瘸腿的亚美尼亚人把他领进了办公室。近看之下,他的脸严肃而聪明,一双大眼睛美丽而忧伤。路上他玩笑式地说他是疗养院月光委员会主席,并宣称,月光浴已为医学证明是治疗各种伤痛的方法中的最有效的方法。在这件事上他决不允许有自发和无组织的现象,所以夜晚出去散步的证件由他亲自签发。他说起笑话真是张口就来,不过这种时候他眼睛里的表情却是严肃的,而且目光敏锐、好奇地打量着交谈对象。

    一位身穿白大褂、头发红得像火焰似的姑娘在办公室里接待了密列西耶夫。

    “密列西耶夫吗?”她放下正在读的一本书,严肃地问,“密列西耶夫-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吗?”她用不满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飞行员,“您怎么愚弄我呢?我这里明明写着:‘密列西耶夫上尉,从H医院来,没有脚’,而您……”

    此时阿列克谢才仔细打量了她那张与所有红发女人一样的白白净净的小圆脸:一团古铜色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庞,细嫩的皮肤白里透红。她的眼睛像猫头鹰一样又圆又亮。她有些无礼地打量着阿列克谢,神情是既惊又喜。

    “反正我是密列西耶夫-阿列克谢,这是我的介绍信……您是辽丽雅吗?”

    “不是,您听谁说的?我是济娜。您的假脚怎么是这样的?”她不相信地望着阿列克谢的脚。

    “噢,那么您就是那位费嘉把心交给你的济诺奇卡了?”

    “这是不是布尔那兹扬少校对您说的?他可达到目的了。唉,我真是恨透了这个布尔那兹扬什卡!他跟什么人都开玩笑!我教费嘉跳舞,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说说看!”

    “现在您教我跳舞,行吗?布尔那兹扬答应给我开月光浴的通行证呢。”

    姑娘更加惊奇地瞥了阿列克谢一眼:

    “可是怎么跳呢?没有脚也跳舞吗?得了……您大概也喜欢跟人家开玩笑。”

    这时斯特鲁契柯夫少校跑进屋,一把抱住阿列克谢:

    “济诺奇卡,我们已经商量妥了:让上尉到我的房里住。”

    长时间在一起住院的人们再见面的时候就像兄弟一样。阿列克谢很高兴又见到了少校,就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面一样。斯特鲁契柯夫已经把背包安置在疗养院里了,所以少校觉得自己像在家中一样。他认识这里所有的人,人们也都认识他。仅用一天的光景他就和一些人成了朋友,不过也和另一些人吵过嘴。

    他俩住的小屋的窗户对着公园,房前是一排挺拔的松树、一丛绿油油的欧洲越橘和一棵细小的山梨树。山梨树上有几片像棕榈树一样精致得仿佛是雕刻出来的瓜形叶子,轻轻摇曳着,唯一的一串沉甸甸的果实已经变黄了。吃过晚饭,阿列克谢立刻上了床,在那被夜晚的雾气弄得又潮又湿的被单上伸直了身子,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个晚上他做了许多奇怪的、令人不安的恶梦。他梦见淡蓝色的雪和月亮。森林恰似一张毛茸茸的大网把他整个罩住,他想从里面挣扎出来,可脚又被雪缠住了。阿列克谢焦急万分,他感到有一种模糊的、可怕的厄运对他紧追不舍,脚在雪里冻得麻木了,已经没劲把它们拔出来了。他辗转反侧,不停地哼哼直叫——眼前的森林又变成了飞机场,又瘦又高的尤拉坐在一架样子古怪、没有机翼的软体飞机驾驶室里。他面带微笑,一挥手,飞机直冲云霄。米哈依拉爷爷抱着阿列克谢,像对小孩子似地对他说:“让他走吧,让他走吧,我们洗个蒸气浴,暖和暖和身子。很好,好极了!”但是老爷爷没有把他放到热气腾腾的蒸气浴板上,而是放到了雪地上。阿列克谢打算站起来,但又无能为力:大地紧紧地吸住了他。不,这不是大地吸住了他,这是一只熊把它那热乎乎的肥胖身躯压到了他的身上,使他呼吸困难。这只熊一边打着鼾声,一边摧残着他。这时,身旁驶过一辆辆满载着飞行员的汽车,这群愉快地望着窗外的飞行员没有一个人发现他。阿列克谢想喊他们过来帮忙,想奔向他们,哪怕做个手势也好,但是他怎么也做不到。嘴张开了,可喊出的声音跟耳语似的。阿列克谢觉得他被窒息的心脏仿佛就要停止了跳动,他仍然做着最后的挣扎……不知何故眼前又掠过长着火焰般头发的济诺奇卡的笑脸。她那双有些无礼的、充满好奇的眼睛闪烁着嘲笑的神色。

    阿列克谢醒来时仍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四周静悄悄的,少校仍在睡梦中打着轻微的鼾声。一束透明的月光透过窗户,撒落到地板上。为什么会忽然梦见那些可怕日子里的种种情景呢?阿列克谢从来不去想它们,即使有时想起来,也觉得那是一个荒诞的故事。一阵均匀宁静的声响和梦中的絮语伴随着夜晚空气中的沁人心脾的凉意涌入这被月光照射的敞开的窗户。这声响一会儿令人激动地纷至沓来,一会儿又沉寂下去,慢慢飘逝,一会儿又凝固在沙沙作响的音符上,让人心神不宁。这是窗外的松林发出的声响。

    飞行员在床上坐了起来,久久地倾听着这神秘的松涛声。后来他猛地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这莫名其妙的梦魔赶走似的,于是他全身重新被一种固执而快活的精力支配着。他应该在疗养院住二十八天,然后决定他是去作战、飞行或过常人的生活,还是在电车上永远需要别人让座位,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因此这二十八天既漫长又短暂,几乎每一分钟他都得为争取做一名真正的人而进行战斗。

    在月光如水的夜色里,在少校鼾声的伴奏下,阿列克谢在床上制定了训练计划。这个计划包括早晚的体操、走路、跑步和腿部的特殊训练。然而特别感兴趣、使他的假脚得到全面锻炼的,倒是他和济诺奇卡谈话时在他脑中闪现的想法。

    他决定要学会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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