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贱民

    甚至今天逛镇子的时候，人们对他毕恭毕敬，当他帮助小乞丐的时候，甚至有人对他行礼，说了很多赞美的话。

    这些人在今晚，就变成了另外一种面孔。

    那些古德家族的人倒也罢了，这些人，这些人为什么……

    “操——你——妈——啊——”

    康德拽下了身上的燃烧瓶，点燃，往对面猛然砸了过去！

    瓶身碎裂！燃烧着粘稠液体四散飞溅，沾染到了人们的身上熊熊燃烧！

    比起刀砍剑刺的流血，这才是最痛苦的折磨。

    被火焰烧着的人发出了剧烈的惨叫，他们拼命拍打着身上的火焰，但却无法熄灭，甚至无法控制火的扩散，最前面的人几乎全都被点着了！而这样的恐惧又传达到了后面，因为……

    “法师！他是法师！”

    后面的人没有看到康德掷出的瓶子，或者说没有看清，他们只看到了爆炸的火焰与前面的人发出的惨叫声——是法师！

    气势昂扬、嗜血兴奋的队伍瞬间就崩溃了。

    不仅仅是因为前面的同伴们的惨叫和惨像，还有法师这个字眼。

    他们呐喊一声，转头逃窜。

    可康德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跨过地上疯狂打滚的人，他劈手一斧，砍中一个逃跑者的后心，将对方劈倒在地，旁边有人鼓起勇气冲上来抱住他的胳膊，康德身子一拧一撞，全身的力量压过去，直接将这人的双臂扭成了麻花，他空出左手，按住这个勇敢者的脑袋，撞向一边的墙壁。

    一声震响，那人的后脑在墙壁上涂抹出了大片的红色，身子抽搐，表情痛苦，眼神中浮现出了乞求之色。

    “你们……什么毛病？啊？”

    砰，又一下，将整个后脑按碎。

    “关你们什么事儿？”

    另一边的一个农夫丢了农具，狂叫着逃跑，康德扔出飞斧，正中后脑。

    “有你们的事儿吗？”

    因恐惧而双腿发软、倚在角落呜呜大哭的人被他抓着头发提起来，砰砰砰几拳挥出，打塌了对方的胸膛。

    “都跳出来干什么？”

    拔出农夫后脑的斧头。

    “啊？”

    他持斧追斩，一名农妇倒在地上，手中菜刀脱落一旁，正杀猪般惨叫着，康德二话不说，一斧头就砍了上去。

    “活着不好吗？啊？脑子呢！脑子呢！脑子呢！”

    “塞缪尔让你们吃屎，你们就去吃屎吗！啊？”

    康德环视左右，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就在此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康德！”骑士喊道，“快走吧！”

    康德眼睛通红，也不看骑士，厉声道：“也要杀，也要走，要杀出去！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些贱种，一定要杀到他们害怕才行！贱民！他妈的贱民！”

    “康德！”骑士加重了语气，话语中甚至有一丝哀求，“走吧……”

    可他握住康德手腕的力气，并不大。

    康德心中一沉，转头，燃烧着的火光掩映下，克利夫兰面如金纸。

    骑士的脸上滑落着象征着虚弱和疲倦的汗水。

    康德失声道：“你……”

    骑士勉强笑笑：“刚刚……吃了些亏……”

    康德想起了洛斯特含怒而发的那一招。

    斗气凝聚光刃，六剑齐出，奔袭康德，但这只是虚晃一招，目标依然是克利夫兰，在引得对方出手援救康德的时候立刻变招，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克利夫兰看起来若无其事，依然战意熊熊，这才令洛斯特看不出虚实，说他长进很大，然后不再恋战，转身离开。

    现在看来……是强撑着吗？

    一念及此，康德心中的关心和担忧盖过了沸腾的杀意，他说：“没事吧？”

    骑士苦笑道：“得休息一阵子了……快走吧。”

    这一小撮人被杀散，但也暴露了己方的位置，康德看了一眼周围的民居，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取下另一枚燃烧瓶：“让他们热闹热闹！”

    骑士按住了他的手，摇头道：“不行！”

    康德冷声道：“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可怜他们！”

    “火势若起，恐怕用不了多久，全镇都要燃起大火，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骑士坚持道，“况且，如果动静闹得太大，引来塞缪尔子爵或者别的强者亲自出手，我们就更走不了了！”

    后面的这个理由说服了康德。

    他咬牙道：“那就先走！”

    发生了最坏的情况，他倒是可以躲回地球，但骑士呢？

    这里的动静与哭喊的人群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康德与骑士翻墙而走，在黑暗中快速前行，先前错判了形势，认为镇子地形复杂便于躲藏，可康德终究小看了帝国贵族的威信，也错看了这里的人们。

    “我们要离开镇子……”他默然前行，步履飞快，“这条路……我认识。”

    这里靠近镇子的边角，是一个人类聚落最肮脏、最黑暗的地方，乞丐、穷人和老鼠们在这里生活。

    镇子的钟声敲响很久，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更渴望改变命运，所以纷纷倾巢而出，留在这里的人很少，黑暗中少了很多窥探的眼睛。

    康德与骑士往偏僻处行。

    直至一个拐角，康德眼神一厉：“有人！”

    他握紧斧子准备投掷，就在这时，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康德先生？”

    这个声音……

    小乞丐。

    那个被他帮助过的小乞丐。

    他叫李斯特。

    小乞丐认出了他的声音，没有了畏惧，小跑着靠近，他看到了康德身上的血，看到了康德与骑士疲惫的模样。

    他小声道：“我……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康德默然片刻，摸了摸身上，他的钱袋已经给了洪三，身上没有什么钱，望着眼前的小乞丐，他轻声道：“……不用了，你就当没看到我们，可以吗？现在就回家，当做没有发生什么事，我会报答你的。”

    李斯特先是一怔，然后摇头道：“不，应该是我要报答您，放心好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小乞丐的话，我只是睡觉时听到了有人在喊，我现在就回家，康德先生，请您一定注意安全……”

    他一脸担忧，眼神却坚定，向康德低头行礼之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康德望着他的背影。

    他想起了刚刚那些疯狂的镇民。

    只为了一点点利益，就能变成嗜血的禽兽。

    身边骑士的伤势很不乐观。

    如果这个小乞丐……

    血与火能引动人类体内的兽性……无论是异界人，还是，地球人。

    康德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射钉枪。

    骑士按住了他的手臂，用口型对他说：“不，否则就回不了头了。”

    康德望着他，手臂被骑士慢慢按下，神性与兽性在体内冲突交战，人类既不高贵也不卑鄙，往往只是两者的集合。

    小乞丐安然走到了巷口。

    他转头看了一眼康德，眼中依然是担忧与诚挚。

    就在这时，高声的呼喊远远传来。

    远处有火光，是火把发出的光亮。

    子爵的赏格光顾了这最卑微的角落。

    那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甚至有些空灵。

    “震旦人……”

    “歌德人……”

    那火把的光芒耀在小乞丐的脸上，照亮了他脸上的诚挚与担忧。

    “……银币五十枚……”

    “举荐至辉沙城堡……”

    然后那道光迅速偏折，因为手持火把的人奔向另一个方向。

    “担任骑士侍从……”

    “不再做贱民……”

    小乞丐身上的亮光转暗，童稚的脸庞罩入阴影之中。

    白天，这个有名字的小乞丐认真地说。

    大人，我成为骑士之后，会报答您的。

    洪三说，您不会把他的报答当真了吧？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康德说，说不定你今日种下的因，便成了明日的果。

    在他的注视下，陷入阴影的小乞丐以最快的速度翻进了街道的拐角，向着光亮的方向逃窜，一边逃，一边大喊。

    “他们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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