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四章 八小时

的发现甚至让她有些想笑，震旦人手持禁咒之剑、战无不胜、威慑诸国的可怕形象也变得亲和而真实起来，也可能是手中冰淇淋所带来的糖分让她放下了紧张和警惕，提督小姐甚至觉得再待一会儿也无妨。

    再者……

    回去吗？

    回到已经让她感到陌生的舰队，面对逼迫他的父亲，面对别有企图的特使，面对在评议会的重奖许诺下变得贪婪的官兵们……

    妮希雅丝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她低声道：“能让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吗？”

    康德一怔，然后点头：“没问题，可以的。”

    提督小姐刚想说一句谢谢，就听对方说道：“那你随便走走，我给你个通讯器，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

    妮希雅丝抬起头来，她那宝石红的眼睛惊愕地睁大。

    康德也惊讶地回望着她，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哦哦哦哦哦是想让我陪你待一会儿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还以为你要一个人安静安静……”

    他摸着脑袋，露出了尴尬的笑声。

    “……”

    这是装的吧，这一定是装的吧！？

    鬼使神差的，妮希雅丝张口道：“以前没有女人对你提过类似的要求吗？”

    康德的笑声一顿。

    他依然保持着摸着脑袋干笑的姿态，嘴巴微张，凝固如雕塑。

    噗嗤一声，妮希雅丝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自觉失礼，捂住嘴，却怎么都止不住笑意，一想到康德呆在当场的那个傻样子，她就觉得今晚回去躺在床上都能笑出声来。

    “抱、抱歉。”她憋笑道，“我、我并不是在笑您……”

    康德闷声道：“……没关系。”

    是真的没关系，反正从小到大，从家人到青梅竹马到朋友，从人类到变形金刚，甚至你妈的离开地球到了另一个世界，都要被嘲笑这个。

    习惯了。

    妮希雅丝急忙转移了话题：“让我们走走吧。”

    “哦……”康德闷闷不乐道，“去哪儿？”

    ——这是你的城市啊，你问我去哪儿？

    妮希雅丝露出无奈之色，她指了一个方向，也就是那一家五口离开的方向：“那条路通向哪里？我看那一家人往那边去了。”

    康德看了一眼：“码头施工区——市政厅正在着手扩建码头，修缮先前废弃的港口区域，那个男人应该是在码头区工作，听他的评级是二级熟练工，应该是个小班长，而且他自己也说了，是夜班。”

    “也就是说，他这是要去做工？”妮希雅丝问道，“他的家人孩子是送他？”

    “应该是。”

    “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两人达成共识，加快脚步，虽然在冰淇淋摊这边耗了一小会儿，但那一家人缓缓而行，走得也不算快，很快，他们在路灯下慢行的身影遥遥在望。

    路上，妮希雅丝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夜班？”

    康德答道：“夜班，自然是在夜间工作。”

    妮希雅丝惊讶道：“夜晚还要工作吗？是不是有点太累？”

    “对，毕竟他们已经习惯早起晚睡，夜间工作违背生物钟，会比白日做工困倦，不过工期紧嘛，早一天竣工，港口设施就会早一天发挥作用。”

    康德答道：“所以夜间工作提供了诸多福利保障，薪资也比白天做工的多一些，现在是非常时期，以后只会在特殊岗位上保留夜班。”

    “那就好。”妮希雅丝说道，“毕竟从白天工作到夜里，太过辛苦，做工的人睡眠不足，身体会受不了的，而且容易出错。”

    说到这里，她余光发现康德正转头看她：“我有说错什么吗？”

    康德失笑道：“你误会了，夜班不是白天工作完之后，晚上还要接着工作，而是只在晚上工作、白天休息的意思。”

    他竖起了两根指头：“八个小时，他只需要在晚上工作八个小时，就算做完了一天的工，我按小时付他薪水。”

    提督小姐瞪大了眼睛：“八小时？这……”

    她喃喃道：“这怎么够？”

    “我们实行的是三班倒，也就是三组工人轮流干活，每组工人工作八小时，事实上还不够八小时，因为中途有休息时间。”

    康德解释道：“这样的话，每一个工作岗位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工作，而且都是精神抖擞、活力满满，所以效率是拉满的，不必担心不够。”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不够，我是说……”

    妮希雅丝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神色：“他们一天只工作八个小时？”

    康德摊手道：“不然呢？”

    ——我还想问你呢！

    当今世界，那些从事辛苦劳作的人们，从奴隶到农户到工匠到仆役，管理和供养他们的商人、贵族和奴隶主，恨不得让他们每一分钟都工作——八小时？让他们从睡觉到吃饭到休息的时间能有八个小时，那就是仁慈到不能再仁慈的大老爷了！

    天蒙蒙亮就开工，天黑下来才收工，早出晚归，这是千百年的传统——之所以天黑了就收工，只是因为照明成本太高罢了。

    你怎么只让他们做八个小时？

    妮希雅丝想到了那美味的冰淇淋，一个所谓的二级熟练工，夜班，每天工作八小时，每三天就能得到五份冰淇淋甜品，而这叫做“福利补贴”。

    提督小姐一点都不怀疑这冰淇淋拿到图拉夏叶包装一下出售，卖给那些整天泡在图书馆和法师塔里的嗜糖肥球，至少得一个金币起步！

    那他们的工资又有多少？

    她一念及此，喃喃道：“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全世界的奴隶、工人、农户甚至平民，哪怕是出卖灵魂，也要来远港为你工作。”

    “他们过不来的，因为奴役和剥削他们的人会疯狂地封锁消息，不让他们知道世界上有个地方叫远港，不让他们知道远港的事情。”

    他望着提督小姐，平静地微笑。

    “但没关系。”康德说道，“我们会过去。”

    这一瞬间，妮希雅丝甚至觉得有电流从自己的脊椎清晰地传导，让她全身发麻，甚至灵魂都在战栗——她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喻的……

    恐惧。

    “我……我不理解。”她喃喃道，“八小时……”

    康德问道：“为什么不理解？”

    “他们一天只工作八个小时，一点都不会劳累，我、我曾听一个贵族说……”她迟疑了一下，因为她觉得哪怕是转述那贵族的话，都让她在康德面前生出一种羞愧和耻辱感，“他说，如果不让这些……这些贱民把所有的精力和力气用在农场和矿场里，他们无事可做，就会闹事……”

    康德反问道：“他们为什么会闹事？”

    妮希雅丝张口结舌。

    是啊。

    她所见到的那个一家五口，那个骄傲地挺直腰杆的男人，那幸福的一家五口，为什么会闹事？

    “而且也不是无事可做啊。”他说道，“可以陪陪家人，可以出去走走，可以看看风景，除此之外，我还给他们安排了很多事。”

    我就知道。

    妮希雅丝想到了某个同事的吹嘘，他叔叔治下的农民除了耕种自己的田地之外，还要免费为领主耕作、修缮和建造，甚至还得自带食物。

    妮希雅丝精神一振，问道：“什么事？”

    康德微笑道：“学校，到昨天为止，已经有五个工人学校开张了，我鼓励工人们在工作之余的闲暇时光进入学校，学习必要的知识和技艺。”

    ——学校？

    听到这个词儿之后，妮希雅丝的心中生出了极度的荒谬感。

    学校。

    她想到的是图拉夏叶一座座历史悠久的法师学院和战争大学，想到了那恢弘壮丽的尖顶和流转着元素辉芒的图腾，也想到了去帝都王庭的皇家魔法学院做交换生时所游览的帝都诸大学，浸透着人文的光辉和贵族式的优雅，衣冠得体的富家子弟和贵族们在其中学习、交际……那是她对学校的印象。

    工人……学校？

    她越发惊愕：“学习知识？学习什么知识？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的不是只会敲钉子和搬东西的苦力，我需要的是有逻辑思维能力、有数学能力和学习能力、有接受新事物能力、有学会和使用新工具能力的工人，我也想让远港的中坚力量，即掌握了劳动力和生产力、并育有孩子的中青年劳力，懂得教育的重要性和意义。”

    康德说道：“那个男人是二级熟练工，我为工人阶级设计了一个功勋与晋升体系，如果他不进夜校，那他一辈子最多只能做到四级就到头了，因为再晋升，就需要相应的知识素养和逻辑能力，夜校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看向了妮希雅丝：“就是这么简单，夜校全凭自愿，一天工作八小时，剩下十六个小时的时间，他可以泡在酒馆吹牛，可以在家里睡大觉，也可以去夜校读书，我尊重他的选择，只要他能认真工作八小时，那他就饿不死，也能养活自己和家人，但如果想要更进一步，他就要去学校里学习。”

    妮希雅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就是远港……所有认真勤劳的人都能劳有所得，所有不甘平凡的人都会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康德说到这里，愣了一下，失笑道：“原来如此。”

    提督小姐听到这里，疑惑道：“什么？”

    “今晚我心情有些低落，产生了一些疑惑，鹦……黛瑞拉拉我来远港，让我用眼睛去看，我一开始还不知道她想要让我看什么。”

    康德轻声道：“现在我知道了。”

    妮希雅丝茫然道：“我不明白。”

    “那么，妮希雅丝小姐。”康德遥望着那一家五口，“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

    妮希雅丝远目看去。

    她看到了这一家五口发现了跟在后面的两个斗篷人，孩子们似乎有些不安，她看到了那女人将孩子们护住，警惕地回头张望，但紧张的面容很快舒缓，因为她瞧见了妮希雅丝和康德手中的甜筒冰淇淋。

    法师的敏锐感官令她听到了前方母亲的安慰。

    “别怕，他们都在吃冰淇淋呢。”那妈妈轻声道，“能吃冰淇淋的都是为康德殿下工作的人，他们都不是坏人。”

    “也不能这么说，不过……”

    那丈夫似乎对妻子的说法有所异议，但他也并不感到紧张，男人抱着小儿子，指向了一个方向，那是一座路灯，向地面倾洒灼灼光辉，三个摄像头在灯柱的各个高度对准三个方向，凝视着深沉的夜色。

    “不要怕，那些都是康德殿下的眼睛，他知道这座城市的一切。”

    他抱着儿子，向着妻子和另外两个孩子说话，语气中充满了骄傲：“所以，不要怕，康德殿下会保护我们，他一直都在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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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七千字……

    PS2：这一章前半部分写得我……妈的，后悔了，当初就应该把妮希雅丝写成男的，草，女人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