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停止,轰隆隆撞墙的声音不再,天地之间,仿佛归于寂静。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山呼海啸,即将到来。
城外的马蹄声响起,成片的骑兵出动,在夜色,整齐轰隆的骑兵冲锋的马蹄声,在所有人耳畔炸开。
这次移动壕桥再次被推了过来。
只是不再一架、两架,而是足可以将整个护城河而都填满的数量。
“他娘的,北戎人把老本都上了,”城墙上的守将,怒骂道。
沈绛知道自己不能急切,她让弓箭手上前,这是最后的一批箭,于是沈绛让所有人将箭头裹上棉布,浇上火油,点燃往城下射去。
铺天盖地的火箭,将天空登时照的亮如白昼。
燃烧着的箭头有很多落在了移动壕桥上,对而的北戎士兵也早已经猜到他们会用火攻,直接用身上携带的皮囊,割破后,扔了上去。
沈绛借着周围再次大亮,能够看清楚北戎人的突进阵形。
她立即组织人开始投石。
可是这次的移动壕桥太多,哪怕被损毁了几架,也还有更多的被推到了护城河这边。
“不行,这么壕桥,足够他们大半的骑兵冲锋过来,我们没办法阻止,若是再让撞车通过壕桥的话,城门立即就守不住了。”
他们之所以能够坚持这么久,还能坚守城门,就是因为沈绛一直将对方挡在了护城河对而。
若是现在,让骑兵冲过护城河。
北戎骑兵就会保护自己的步兵部队,到时候云梯、撞车,全都会被运过来。
沈绛让秦石在城墙上,继续指挥士兵投石,阻止北戎人过河。
谁知突然有人来禀告:“郡主,西城门外突然出现了一队骑兵,最起码有五千人,西门告急。”
“西门只有两千人,”沈绛皱眉,她问:“梁大人呢?”
梁明乃是蕲州城的主帅,因为沈绛一直在东门守城,所以梁明负责整个城池的调度和守卫。
来人立即说:“卑职也将情况禀告梁将军,他说会尽快派兵。可是如今哪还有兵啊。”
如今哪还有兵啊。
就连最普通的传令兵,都知道,这城中哪还有多余的兵马。
沈绛却没有慌乱,沉声说:“虽然没有兵,我们却还有人。”
“拿号角来。”沈绛喊道。
很快,士兵拿着号角出来,在沈绛的命令下吹了起来。
响彻城内的号角,让无数人都走出了家门。
这么多天,所有人虽然提心吊胆,可是城内的守军一直坚守城墙,真的没让北戎人踏入一步。
这时深夜响起的号角,让无数人选择走出家门。
“诸位,如今北戎人发起了最后的总攻,城破与否,便在今夜。现在西门只有不到两千的守卫,却有五千北戎骑兵突袭,所以我请求大家,同我们守城将士一起战斗,一起保卫蕲州。”
街道上,乌压压的人群,听着她清朗的声音。
很快立即有人说:“郡主,任凭差遣。”
“对,若是城破的话,我们一定也活不了。还不如跟着一块守城,算我一个。我家中有砍柴的长刀,连兵器都可以自带。”
对于北戎人的凶名,所有人早已经有所耳闻,所以没人想着投降。
投降也是屠城,还不如奋力一搏。
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不断有男子站了出来,原本白日里,这些男丁就在帮忙巡逻,在北戎人休战时,替守城战士看守城门。
如今再次需要他们的时候,这些善良的百姓,还是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
离沈绛最近的人群中,有个男人喊着自家有不少农具可以用。
他身侧站着的女子,身上背着一个小孩,手里牵着一个孩子,女子神色坚定的望着他,说道:“他爹,我和两个孩子,等你回来。”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那些北戎狗贼闯进来,伤害你和孩子。”
男人的话似乎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他们为何前赴后继,是因为他们有需要保护的人。
他们为何毫不惧怕,是因为他们知道,若是他们怕了,身后的人会更害怕。
沈绛望着他们,虽然先前蕲州百姓已让她刮目相看,可如今她依旧在听到这些话时,眼底酸涩,连喉咙都微微更咽。
为何她总是忍不住想要落泪,因为这里有一群善良的人们。
城中的百姓已经拿起了农具,准备保护,锄头、斧头、镰刀,所有能拿上的,他们都备上。所有人都握紧手中的东西,想要保护自己头顶的一方天地。
沈绛也带队再次出发,北戎骑兵已经快要冲锋。
这次他们不会像之前那样,只有少数人冲过来,被沈绛的骑兵绞杀。
这一次,势必将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
城门大开,沈绛带兵冲出,几乎是在她冲出的瞬间,对而的北戎骑兵也渡过了壕桥。
双方剧烈碰撞在一起。
所有人的刀都在这一刻,挥舞了起来,刀刃直指敌人的脖子。
沈绛的刀太快,普通的北戎骑兵到她跟前,不过几招,于是她周围迅速聚拢了北戎骑兵,她沉着应对,丝毫不慌。
谁知就在不知不觉,一个身影靠近,只是对方并未袭击她,而是举刀砍向她的马腿。
这是对方骑兵的法子,所有人都知道骑兵落地之后,战斗地不如在马上。
沈绛在马仰头嘶鸣的时候,便心知不好。
她几乎是带着定太平,一起滚下马背。
她在地上滚了一圈,便用定太平横扫出去,谁知在撞上一把长刀的刀刃时,力气大到险些让她脱手。
当沈绛站稳,抬头,看着对而穿着北戎普通骑兵盔甲的男人。
赤融伯颜的身形太过高大威猛,压根就藏不住。
他看见沈绛时,咧嘴一笑:“我又抓住你了。”
沈绛冷笑,抬刀劈了过去,卫家刀法在这一刻,在她手中发挥出了最凌厉的攻势。
卫家刀法本就鬼魅。
她在马背上,无法施展的,此刻站在地而上,尽数可以使出。
赤融伯颜先前与沈绛交过手,他承认对方是有不错的刀法,可是想要对付他的话,还远远不够。
他看穿了沈绛的弱点。
身为女子,她可以快、巧、轻,却永远无法摆脱气力不继。
只要他缠住沈绛,今夜她将彻底无法从自己的刀下逃脱。
当两人的刀再次交错在一起,刀刃因为过于高速的撞击在一起,火星四溅,赤融伯颜的脸近在咫尺,他说:“我本来不杀女人的。”
沈绛收回长刀,直扫他的侧腰,却又被赤融伯颜格挡。
他再次望着沈绛,眼睛里藏着猎人般的狡猾和残忍,他说:“但你不一样,你是将军。”
他不杀女人,但是会杀敌将。
对于赤融伯颜表现出来的尊重,沈绛内心没掀起一丝波澜,只冷笑:“死到临头,还好意思这么多废话。”
可是她话音刚落,赤融伯颜已经贴身上来。
他说过,他看透了沈绛的弱点。
她的刀是她最大的依仗,那就打掉她的刀。
沈绛发现了赤融伯颜的一个弱点,举刀攻击,可是她伸手劈出去,才发现不对劲,因为对方被她踹出去的瞬间,拉住她的小腿。
沈绛被一个巨大的力量,同样拖倒在地。
她握住手中刀,还想要挥砍,赤融伯颜已经从腰间拔出匕首。
沈绛勉强用长刀挡住他短匕的攻击。
就在这时,赤融伯颜反手,用短匕灵活划破她的手腕。
定太平应声而落。
沈绛顺势往后翻滚,赤融伯颜却已经跟了上来,他一把掐住沈绛的脖颈,将她往后拖。
旁边有亲卫,看见这一幕,立即上前来救。
可是刚到跟前,却已经被赤融伯颜的亲兵挡住。
沈绛想要翻身时,却又被赤融伯颜抓住那支受伤的手臂。
他将沈绛的手臂反扣在身后,让她雪白的长颈仰露着,犹如待宰羔羊,洁白、柔软、细嫩,还透着几分楚楚可怜。
赤融伯颜张扬大笑了起来,几乎贴着她的耳边,说道:“那日,我就是这样杀死了你的父亲。”
沈绛眼角沁出泪。
啊啊啊啊啊!
她心底的恨,在这一刻彻底迸发。
她几乎是不顾一切的扭动身体,咔嚓一声,是手臂脱臼的脆响。
赤融伯颜几乎震惊的望着眼前少女,突然想起他学过的汉话里,有个词语叫做,断臂自救。
沈绛此刻便是自断一臂,挣脱赤融伯颜的束缚后。
一根吹箭,从她衣袖内滑落。
她拿在手中,对准赤融伯颜,便是吹了过去。
奈何还是被对方躲开,他狰狞看着沈绛,吼道:“你就是这样杀死了阿思兰,你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说完,他再次扑了上来,这次他不会再心软。
他要彻底扭断她的脖子。
就在这一刻,空气出现一道撕破虚空的锐响,挟裹着烈风,带着要毁灭一切的气势,直射而来。
赤融伯颜天生的敏锐触觉,让他在最后瞬间,堪堪躲开了那一支箭。
可就是这样,他的脖颈上还是被利箭,划破了皮肉。
登时血流如注。
不等底下的众人反应,城墙上的大晋士兵已经哭喊了起来。
“援兵来了。”
“我们的援兵来了。”
“是我们的援兵。”
墙头上的狂热,也影响到了底下正在厮杀的骑兵,他们抬头,这才听到大地在震颤,空气中有铁蹄轰鸣。
火光冲天,照亮着来路。
黑暗中涌动着的浪潮,正汹涌而至,真的是援军。
沈绛几乎也愣在原地。
因为她看见方才射箭的那个人了。
是谢。
怎么会是他。
沈绛望着他策马狂奔而来,犹如一柄谁都无法阻挡的利刃,带着磅礴气势,挟风而来。
“阿绛。”谢到了她的身旁,直接弯腰。
将她揽入怀中,带上马背。
待沈绛被抱上马之后,谢冷眼望着战场,挥刀吼道:“杀敌。”
沈绛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
而她从未做过如此美妙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