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轰隆隆雷声,身上落下了几个大雨点子,餐厅南面又有住户的鸡叫声传来,怕是天快亮了,才知道自己作梦的时间是在下半夜。稍站片刻,想去一号方便一下,可一号离的太远,只好就地蹲下,哗哗地便着,起来后索性又用裤头擦了擦,才又回到寝室内,轻轻地掩上门,钻进被窝里,又想了一阵子梦中之事,才睡去。
醒来后,于春花等几个女生照例叽叽嘎嘎地刷牙洗脸,东方红一边擦脸一边问于春花今天是几号了?于春花说是九月十九号。东方暗暗告诉自己,你要记下919这个日子,便顿生一份喜悦,又暗自笑了一回。于是,高兴地拿起木梳梳头,擦了雪花膏,并用小团镜子照看自己的容光,就见里面那一头秀发下有一付娇嫩的面庞,面庞上长着一双明亮、聪慧、含情脉脉的眼睛;明净的两耳有几绺青丝飘浮;蒜头鼻子似浅红色的鸡心,鼻孔半掩半露,鼻尖汗珠若有若无;双眉如淡远的青山,并含有七分喜悦、二分羞涩和一分愁苦;樱桃小口,唇红齿白;下面修长的脖颈不粗也不细,细看绒毛依稀可见。口中不由得轻轻说,东方红你长得怎就这样的漂亮呢!再看身着,青色灯心绒旁开门的小夹袄,纽绊半露,双胸微起,既悦已又迷人;一双短袖下面的手臂洁白,五指有节,纤细有度,该长便长,该短便短,指甲如贝,亮中透红;下面修长的双腿穿着蛋青色的一条布裤,裤线奔直,忽然就发现了裤子的膝盖处有一蚊子大小的污迹,用手搓却搓不掉,忙用牙膏轻轻涂抹,直到看不见为止;不大不小的两脚上着一双蓝色袼褙底布鞋,一圈鞋底涂得雪白,煞是好看。一切都感到随心之后,又拿起了小团镜子再次看了一回,看着看着,就看那两腮已现出了园园的红晕,就问自己:你今天怎么这样爱打扮?啊?!这样爱打扮?你羞不羞?啊?!你羞不羞?真羞死你了!羞死你了!……
早饭后,东方便去找西门,先到他的男生寝室看没有,说是去了学生会;再到学生会,学生会门锁着;又到二年三班教室看,也没有,正在做作业的一个同学说,西门到教室来是来了,可转了一圈就走了,不知去哪了。东方便感到失望和落寞,索性信步来到街上,正巧又是个大集,人头攒动,车马如流。便从路边的一侧走,眼前长长一排全是打地摊卖货的。只见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主儿在卖歌片,歌片比教课书小,仅有书的半页大小。拿起一个便看,印得很精致,发光闪亮,歌名是《天涯歌女》,旁边有一小照,还没等看清是谁,女主儿笑着告诉说,这就是解放前大上海的电影明星……东方惊喜叫道,我知道,她就是金嗓子周璇,还有一个叫夏梦的,两人可有名了!又看歌曲,歌名虽熟悉,却不会唱,以前在音乐课上学过几次简谱,学的半会不会。文娱委员于春花会唱这首歌,班主任刘老师也会唱,家里还有留声机,并有这个歌的唱片。便买一张。边走边看,上面歌词第一段是: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东方红完全明白,会唱歌可以抒发一个人的感情,现在自己在喜悦之余最需要的就是学点歌曲!尤其是一曲好的吟咏爱情歌曲,它能使一个完全走进爱河陷入情网的人打开心灵之窗,有时并能代替语言,自己不用说话就能释放出潜隐于心中的欢乐,也能排遣郁闷。于是,东方红心情很是激动,不由得一边走一边试着学唱简谱,唱几句虽然不甚准确,觉得还有那么一点味道,便急着学歌词,可离开简谱唱歌词却总是跑调,跑调也唱,便“天涯呀”,可那“呀”字总是唱不准,尤其是“海角”的“角”字唱的太直,挑不上去,就反复地唱,反复唱还是跑调,只好回头再唱简谱,就这样歌词简谱交替学习,才学个不离十,心中感到十分快慰,就唱:天涯呀海角……,前面有人就喊,哎!撞你脑袋了!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卖烧饼的,赶忙说声对不起,不好意思!才将歌片收起来,伸一下舌头,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万万没想到,眼前人群中西门光辉走来,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位长者。
近前,西门微笑不语,左右看看。
惊喜的东方红心领神会,你西门是怕熟人瞅着,可你怕我不怕,便主动说:“西门光辉!我正找你呢!听说你有病了,还去了医院一回!”
西门噢地答应说:“没大事儿的!”
几人看在路中间说话特不方便,便来到饭店门口左边无人的僻静处。
东方说:“跟才我到你们寝室和教室找你,还到了学生会,也没有看见你,却在这迂着了。”
西门也甚高兴说:“是吗?!”
东方便想起了昨晚梦中之事,不由得羞涩地笑了。
西门问:“你笑啥?”
东方说:“没笑啥,只是看见你便笑了。”
这时,只见西门母亲眼睛盯盯看着东方,东方便问:“这二位是……”
西门道:“啊对,我倒忘了介绍了,是我爸我妈来看我来了!”
便给介绍,东方便称姨父姨母,西门父母一听叫姨父姨母,合不拢嘴乐,问儿子是不是你的同学,在不在一个班,又问东方年令,家住哪里,父母都干啥,是不是农民等等,西门和东方分别一一回话。
西门母亲便夸起东方来,夸人长的好看,夸笑的更好看,夸小夹袄合体,不肥不瘦,问是谁做的,手怎那么巧,又夸蛋青色裤子也好,裤线直的如刀切一般,还说蛋青色衣服最不禁埋汰,可人家这念书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浑身上下连一点灰星没有,洁净的很,将来过日子也定是个利整人,等等等等。夸的东方脸一阵阵发红,几次想回话却插不上嘴。
母亲便贴儿子耳根小声说:“你要给妈娶这么个媳妇就好了。”
西门没有听清问:“妈你说什么?”
母亲便稍大声重复一回,而东方却听得清楚。
父亲斥母亲道:“你说话小点声,让姑娘听着有多不好?!”
母亲说:“听着怕啥?!我还愿意让她听着呢!我说的又不是什么不中听的话!”
东方听得明白,心里喜滋滋的,同时就觉得在外面自己须有点程度,该告辞了。这时饭店开着的门飘出一股油炸鱼味。
西门就和二老说:“我爸我妈,咱们还进去吃点饭不?”
母亲喜出望外说:“对!吃点儿,正好妈饿了,就假让你这小同学也一块来吃一口。”
东方一听了得,忙对西门说:“你领姨父姨母进去吃吧,我得回去了。”转身便走。
那母亲赶忙上前留着说:“姑娘正好你赶上了,那油炸鱼味闻着都香,跟姨进去吃一口呗,咱娘俩再好好唠唠,姨我可爱跟你说话了。”
东方婉言谢绝。
西门母亲才忽然想起问:“姑娘,姨问你贵姓,名字叫什么?”
东方说:“免贵姓东方,名叫东方红。”
母亲呵呵笑说:“姓东方好,咱们都是复姓,东方对着西门,我儿叫光辉,西门的光辉正是早晨东方红,太阳升起一照才有的,怎么这样巧呢!”
西门父子便乐,几人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东方边走边想,这西门姨真是个爽快人,话匣子一打开会便没完没了,觉得亲近得很,那么将来她能成为自己的婆婆吗?
天知道呢?!
东方不由得高兴起来,便又唱起周璇的歌曲: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