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裴无缺正在厨房中,脸色复杂地看着萧莲揉面。
萧莲取灵谷制成粉,用玄冰泉和面,再用水灵力制面。那面团揉出来柔软光滑,晶莹剔透,其间甚至有冰蓝色液体流动,一看就已经不是凡间食物。
旁边热水已经烧起,裴无缺顿了顿说:“师父,我如今已经引灵入体,其实……吃辟谷丹就可以。你不必这么麻烦。”
萧莲却一边揉面一边道:“师父哪里是这么勤快的人了。只是别的时候便罢了,今儿是你生辰,自是要吃面的。”
裴无缺有些疑惑:“您怎么知道我生辰?”
萧莲道:“师父会庚辰算法,算得出你的生辰。好了,你现在替为师升火。”
裴无缺作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魔头,他摇头:“君子远庖厨,我不会升火。”
萧莲停下揉面的动作,温柔地看着他:“咱们以后若想做些吃的,总得有人会升火。是你升,还是我逼你升,你选?”
养了几天,萧莲发现徒儿吃苦耐劳不过是……表面现象。实际上他很娇生惯养,有些事不愿意做就是不做,比如厨事,再比如修修补补。或者遇到他不喜欢的菜,他就会眉间一拧,很是厌恶地盯着那道菜,那表情活像要他吃毒药。以前觉得这孩子肯定受过很多苦,萧莲对他多有疼惜。但是现在萧莲觉得,受过很多苦是真,但他过去绝非贫苦长大,说不定其实生活得非常奢华。
比如有一次,沈庸带了几匹产自深海冰兽的冰绡纱,给萧莲做法衣用。他看了眼就说:“这纱年份不到,还不够好。”或者吃到一种殷白衣送来的罕见的百年雪梨果,他也不大客气,“不如雾白果甜。”
萧莲觉得养徒儿,别的都可以,唯独娇生惯养这一条决不能将就。
所以现在必须要锤炼起来。
曾经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裴.前魔头还能怎么样,只能认命地蹲下来,用灵力升火。还要问问:“师父,这火够不够大?”或者“师父,煮好了吗?”再或者看到萧莲要加葱,立刻说,“师父,我不要葱的。”
这句收到了回复“你必须要的。”
“好吧。”裴前魔头继续升火,想了想,又升起头问了句,“那可以少加点吗?”
热气腾腾的蒸汽中,两碗面被端了出来,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萧莲将其中一双筷子分给他,裴无缺看去,只见这两碗面面条晶莹,汤色淡金,氤氲灵气缠绕其上,倒是和萧莲平日做的东西不大一样,他立刻夸奖:“师父这面甚好。”
“自然。”萧莲也对这面颇为得意,“当年青渊门满门,谁不最称赞我这一碗面。”
裴无缺听着,问道:“您是指沈师兄他们?”
萧莲摇头:“是原来青渊门,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鬼谷子,收了五个徒弟,我是其中最小的。他们宠着我,为示报答,我便时常煮面给她们吃。”
裴无缺很少听萧莲说起过去的事,继续问:“鬼谷子我知道,似乎早已坐化了,倒是没见过其他几位师伯们。”
萧莲说到这里笑容淡了一些:“他们……出了一些事。”她此刻眼神一暗,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快。但不欲多和孩子说这些,也觉得这样的日子,提这些不好,跟他说,“你可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就是不想吃,才找些话来说。今儿这面必须吃。”
裴无缺只能无奈吃面。
萧莲其实自己不大想吃,她已经辟谷多年,见徒儿吃得快,将自己碗里的面也夹到徒儿碗中,“你多吃些。师父不需要,但你还要长身体。对了,说到长身体,师父能不能同你商量一件事。”
裴无缺碗里的面堆成小山,又看她认真地凝视自己,点头:“你说。”
萧莲定了定说:“你看你沈师兄,殷师叔,都长得太高了。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你别长这么高,不然你站在我旁边,师父不大适应。”
裴无缺:“……”他有些无奈,“师父,这是我能控制的吗?”
又暗中想了想自己前世的身高,他是很高的男子,约莫大概,可能比殷白衣还要高半个头。
于是更为黑线。
萧莲叹气,看了看裴无缺。可他现在不过虚岁十,什么都看不出来。拿他的手看,人家说,长得高的男子,手指是极长的,但孩子的手现在还肉嘟嘟的,手背有小窝。萧莲只能说:“罢了,只要你能健康长大,师父就满意了。”
裴无缺心想什么健康长大她就满意了,他分明看到她某日在房中暗搓搓地写计划册子。什么希望徒儿二十岁金丹,四十岁元婴,六十岁化神,一百岁大乘。
虽然他前世也是这个速度。但是……!这速度要求对一般人来说,那就是痴人说梦。
得亏捡到的是他。
他轻哼:“你不是要我一百岁到大乘期吗?”
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
萧莲笑了笑:“只是师父希望如此,师父也是为了你好。”
萧莲心想,那还不是为了让徒儿未来能战胜他要遇到的劫难,那个所谓的灭正道之人。以前觉得他不能引灵入体,当个凡人也就罢了,可如今他能修炼了,她自然就想到了这件事。
只见徒儿吃了口面,说:“既然如此,一百年大乘期,我做到就是了。”
萧莲眉头一皱,笑容不变:“师父也希望如此。”
却又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心里只想着,徒儿这是发烧烧糊涂了,还是觉没睡醒,做梦着呢!
师徒俩一起吃面,一个胸有成竹,气定神闲。一个殚精竭虑,忧思重重,生怕徒儿脑子不正常。
温暖的太阳光挥洒向玄青山顶的小院。看着师父凝视自己吃面,随着热气的弥漫,裴无缺觉得自己心中,仿佛有块什么冰雪,被彻底地消融。消融之处所填的,都是在这玄青山的点滴。
天魔体被压在重重禁制之下,因这温暖,仿佛也得慰藉般,安分地不躁动。
魔好像也喜欢着她。
冬至春来,夏去秋到。
巨树上灵鸟啁啾,声音传得很远。
师徒二人相依为命,无数的暗处却是潮水涌动。
终年白雪皑皑的山巅,却坐着一个枯瘦的老人。
他不知已盘腿坐了多久,面容如刀凿斧刻般沟壑纵横。身上的袈裟已经化作碎布。雪落在他的肩头、膝上,宛如一座枯黑的雕像。
有人的步伐靠近了。
“罗迦。”他说,雪白的袖袍绣着精致的蓝纹,被风吹舞,“你的占卜结果如何。”
枯瘦的老人睁开了眼睛,双目中精光闪过。见面前戴面具的白衣人,缓缓闭上眼,“非灭正道。”
那人语气中透着一丝喜:“你是说,正道不会灭?”
老人摇头道:“与正道已无关,灭世浩劫,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