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彪带着锄奸队员又一次出发了。
此时的鬼子正在酝酿着新的一轮扫荡。
县委和县大队的意见是,在大扫荡之前,把林振海这颗牙拔掉。
前两次锄奸队无功而返,让队员们在县大队面前很是没有脸面。李彪上次只身前往保安团,为的就是摸清敌人的情况,此次进城,锄奸队就有了些底数。
进城时,四个人分成两伙,一拨走西门,一伙走南门。
锄奸队已经计划好了,这回要从外围入手。据锄奸队了解的情况,要想在保安团抓林振海,是很困难的事;如果从朱打铁身上下手,事情就会容易许多。朱打铁是林振海的副官,也是他的左膀右臂,通过朱打铁,再去锄掉林振海就简单得多。
队员们在保安团门口,只蹲守了大半天,便盯上了朱打铁。
朱打铁身后带了两个兵,一摇三晃地从保安团大门走了出来。
他先进了一家酒馆,一个保安跟着进去,另一个留在门外。
杨过和王一刀也相继跟了进去。本来李彪也想进去,但想到上次在林振海那儿与朱打铁碰过面,被他认出来,事情就麻烦了。
朱打铁在喝酒,有滋有味的样子。站在身后的随从,眼睛一翻一翻地看着别人吃着喝着。
此时的朱打铁显然提高了警惕,上次刘猛闯进城里买药大大地惊动了日本人和保安团,那两个放跑刘猛的保安团的兵,当即被日本人给毙了,守城的鬼子再被千木大佐扇了耳光后,又关了三天禁闭。
锄奸队员进城时,也明显地感觉到比平时严格了许多。保安团的兵和鬼子也显得很是紧张,吆五喝六的,恐怕县大队的人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过去。
身为保安团的副官,朱打铁不能不留个心眼,他明白县大队既然惦记林振海,就不能轻易地放过他。自从上次李彪走后,林振海曾告诫过朱打铁,可他能管得住自己的身子,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一品红”里有他的相好,几日不见,他就憋得难忍难挨,火烧火燎。
终于,挨了一天、又一天,县大队也没来再找他们的麻烦,日子就又得以前一样了。朱打铁终于走了出来,吃了喝了,肚子里有了底气,就带着两个兵从小酒馆里出来,直奔“一品红”。
杨过和王一刀也随后走了出来。
李彪和李双枪戴着草帽,帽檐压得很低,两个人蹲在路边,装做卖柴的样子。
朱打铁带着两个随从,走上了一条后街。
这里很偏僻,基本上没有过往的行人。
两个兵前面一个、后面一个,护送着朱打铁往前走。
李彪迎着他们走过去。当走近前面那个兵时,突然停下来,头也不抬地说:老总,跟你打听个道啊。
朱打铁从后面赶了过来,牛皮哄哄地挥着手说:一边去,在这儿问什么道?
李彪突然把草帽摘了,趁朱打铁愣神的工夫,一步窜过去,抓住朱打铁的手腕,只一拧,朱打铁就背过了身。李彪顺势把朱打铁身上的枪摘了下来,“哗啦”一声,子弹上了膛。
此时,王一刀的两把飞刀,已经准确无误地扎中了两个兵的眉心,他们似乎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便一倒栽倒了。另外三个人,干净、利索地把两个兵的尸体拖到了街的拐角处。
朱打铁已经开始哆嗦了,上牙磕着下牙道:兄弟,有话好说,上次你来都喝上俺打的酒,这次补上,兄弟请客。
李彪用枪顶着朱打铁的腰眼,压低声音说:放老实点,你知道我们来干什么。
朱打铁赶紧点头哈腰道:知道,知道。你们是县大队的。
李彪推了他一把:带我们去找林振海。抓到他,我就放了你。
四个人押着朱打铁,匆匆地向保安团走去。
几个人行色匆匆,在外人看来,朱打铁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急事,有人还跟他打着招呼,朱打铁就堆着笑说:俺这儿忙着哩,回头再说。
拐了几个弯,几个人轻松地就进了保安团。
刚刚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朱打铁,一走进保安团,立马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脚步放缓,甚至还停下脚,不软不硬地冲身后的李彪说:在大街上,你打死俺也就打死了;现在进了保安团的院子,你们可别乱来,打死俺是小事,可你们几个再有本事,也休想逃出这个院子。
李彪就用枪硬硬地顶了他的腰眼,喝道:少罗嗦,带我们去找林振海。
朱打铁没再说什么,摇了摇头,狞笑着向前走去。
快走到林振海的房间时,朱打铁突然扯开嗓子,喊了一声:老大,操家伙,有情况。
再去捂朱打铁的嘴时,已经来不及了。林振海是什么人,当土匪时就是在草尖上睡觉的主儿,别说有个风吹草动,就是蚊子打个喷嚏,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朱打铁喊话之前,林振海正坐在桌子前擦枪。两把枪,一支狗牌撸子,另一支是二十响壳子炮。他擦完了大的,正在擦那支小的,听到朱打铁的一声喊,他抓起枪,知道事情不妙。
待他往外看见李彪时,知道李彪一准是冲着自己来的。
后窗是开着的,他一闪身就从后面跳了出去,几步就上了房顶。他趴在房上,两只黑洞洞的枪口,一齐指向院子里的几个人。他嘶喊一声:都别动!
朱打铁咧开嘴就笑了,他梗着脖子喊:老大,还是你行。
房上的林振海林喊了起来:李彪,知道你要来杀俺,可俺是没那么好杀的,现在俺倒是能杀了你。只要俺的枪一响,保安团和日本人不出五分钟之内,就会赶到这里。想想看,那是什么后果。
李彪知道,这一次又扑了个空。
想到这儿,他一把提了朱打铁的后衣领道:林振海你别胡来,你可以开枪,但你的兄弟朱打铁也跑不了。
朱打铁依旧梗着脖子道:老大,你别管俺,开枪吧——
林振海知道开枪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院子里不仅有朱打铁,还有李彪,两个人都是他的兄弟,他开不了枪、也不能开枪。
他在房上闭了眼睛,狠下心道:李彪,你们走吧,现在还来得及,要是让日本人发现了,你们就休想出这个院子。
李彪知道这种僵持下去的结果意味着什么。终于,他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但他仍然没有放弃朱打铁,现在朱打铁是他手里的一张牌,能否顺利走出保安团的院子,直到出城,朱打铁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朱打铁也知道锄奸队的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他扯着嗓子喊:老大,你该咋就咋吧,二十年以后,咱们还是兄弟。
房上的林振海就说:兄弟,俺不能开枪。你就随他们走一趟吧。
朱打铁回过身,冲房上的林振海抱了抱拳,一副生死不顾的样子,然后抖抖衣服:你们不就是想出城吗?俺答应你们,保证不损你们一根毫毛。
说完,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李彪上前,一把抓住他:朱打铁,你放聪明点儿,你要是耍花招,我代表**随时可以处绝你。
朱打铁横下一条心说:死不死的,俺是没想过。你们可想好了,不想出城,你就打死俺。
几个人相跟在朱打铁的身后,顺利地出了保安团的院子。
出城时,却还是遇到了点麻烦。
一路走着,朱打铁始终在寻找脱身的机会,他嘴上说不怕死,心里却虚得狠。在向日本人出示了通行证后,他们顺利地过了第一道岗,他磨蹭着扭过头说:兄弟,俺带你们出城了,山不转水转,今天你放俺一马,日后有机会,俺一定报答你。
少罗嗦,快走。
几个人终于到了保安团的岗哨前。
过了这一道岗哨,眼前就是一马平川的郊外,在朱打铁看来这是最后的机会的,他腿往前迈着,身子却往后使着劲儿。
李彪手里的枪就顶在了他的腰眼上,保安团的两个哨兵中规中矩地向他们行了礼,然后才问:杨副官,出城啊?
还没等朱打铁回话,李彪马上说:啊,俺们陪杨副官执行公务,你们把好城门啊。
说完,推推扯扯地把朱打铁推出了城门。
一出城门,朱打铁的身子就软了,他哀求道:弟兄们,你们城也出了,俺是个没用的人,你们就放了俺吧。俺保证以后不给日本人做事了。
李双枪在后面踢了朱打铁一脚:你小子不是不怕死吗?怎么这回熊了?
朱打铁咧了咧嘴:俺可没干啥坏事啊。
李彪又在一边推了他一掌道:干没干坏事,到县大队再说。
朱打铁别无选择地随着李彪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锄奸队没有锄掉林振海,却把朱打铁给抓来了,这还是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
县大队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此时的朱打铁早已经被绑上了,垂着头,闭着眼,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很快,他就被带到了大队部,由刘猛和曹刚亲自审问。
朱打铁坐在椅子上,身子却一歪一歪的,一路上的惊吓,早就让他丧失了豪气。
刘猛拍了下桌子,喝道:你这个汉奸,把眼睛睁开。
朱打铁一惊一跳地睁开眼睛,然后做出一副苦相道:俺没干啥坏事呀,俺是跟着林振海下山,才当了保安团的。俺发誓,日本人扫荡,俺只跟在后面,没朝县大队放过一枪。
曹刚义正词言地说:朱打铁你别抵赖,你当土匪时烧老百姓的房子,强奸民女,就凭这些,你就是死罪。你知道吗?
朱打铁摆出一副冤死鬼的模样:俺也是被逼上山的,就是图个活路。以前当土匪干的那些事确实不是人干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刘猛又一拍桌子:你还有以后啊,告诉你,今天把你抓来,就是你的末路。鬼子扫荡还不是你们引的路,你还敢不承认?
朱打铁就把眼睛睁大了:那可都是日本人让俺们干的。俺们不干可不行啊,俺老大林振海的爹娘老子都在日本人手里捏着呢。俺们不干,他们就会杀他爹娘。
曹刚站了起来,在朱打铁面前踱了两步:替日本人干事,知道是什么结果吗?
朱打铁一脸小心地应着:知道,俺知道,是汉奸。
刘猛压住内心的火,喝道:知道还替日本人干事。
朱打铁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这边正审着朱打铁呢,白冬菊突然闯了进来。她一步跨到朱打铁面前:姓朱的,你还认识俺吗?
朱打铁当然是认识白冬菊的。当年的白冬菊被林振海抢上山,就是他出的主意,可惜的是,林振海最终又把她送下了山,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他现在见到的白冬菊已经是一副县大队战士的打扮。他在惊怔片刻,还是喊了出来:你是菊?
白冬菊从鼻子里哼了哼:你认识就好,等俺们抓住了林振海,俺要亲手剥了他的皮。
眼前的白冬菊让朱打铁感到恐惧。他知道,林振海直到现在还时刻念着白冬菊,此刻,他为林振海感到悲哀。心想:这丫头有啥呀?林振海看得跟个宝贝似的。他真的不明白,林振海是怎么想的,索性就又闭上了眼睛。
白冬菊转过身,冲刘猛和曹刚道:抓到朱打铁,就不不愁抓不到林振海。林振海俺了解,他不会不管朱打铁的,他可是林振海的左膀右臂、拜把子兄弟。
她的一席话,“呼啦”一下就把刘猛和曹刚的思路点燃了。两个人在审朱打铁之前,就对如何处理朱打铁争论了一番,是杀是放,两个人一直没有个定性。如果能用朱打铁把林振海从城里钓出来,就有机会锄掉林振海。而林振海一旦被锄,保安团便群龙无首,日本人也就少了一条腿。
白冬菊果然猜透了林振海的心思。
朱打铁被抓,保安团立时就炸了锅,那些一同随林振海下山的土匪都很重情义,大都是拜了把子,喝过鸡血酒的。从当上土匪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没想囫囵个儿地活着,活一天、找一天的乐子。在林振海没有上山前,朱打铁是他们的老大,林振海上山后就和一伙土匪争夺地盘,两伙匪火并起来,朱打铁受了伤,是林振海背着他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的山路,找了个中医才把他救活了。那以后,朱打铁就伤了元气,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于是,他就把老大的位置让给了林振海。
土匪有土匪的规矩和情义。整日里把命都别在腰上,风里雨里,饥一顿、饱一顿的,能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也就是靠了个义和情。
林振海眼睁睁地看着朱打铁被李彪他们带走,最初他也想过殊死一搏,可朱打铁毕竟在李彪的手里,他只要一开枪,第一个遭秧的就是朱打铁。为了保全兄弟,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人带走。
弟兄们围着林振海七嘴八舌地说:老大,咋的也要把朱二哥给救出来。你去找千木大佐,让日本人帮咱一把,救不出二哥,咱们活着还有啥意思?
林振海皱着眉头似听非听。
说话的这些人大都是朱打铁的旧部,对朱打铁的情义远比自己要深,他如果不设法救出朱打铁,就会失去威信,整个保安团也就会散掉,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在日本人的眼里,自己也就失去了份量。
他冲七嘴八舌的兄弟们挥挥手:八路军是冲俺来的。救不出朱打铁,俺就把自己交给八路,换回朱打铁。
众人就齐齐地给林振海跪下了,一口同声地喊道:老大,你就吩咐吧,为了救出朱二哥,上刀山、下火海,你一句话。
林振海知道,在救朱打铁这件事情上,是指望不上日本人的。在日本人的眼里,他们这些保安团的人比一群狗也强不到哪里。现在日本人还能给他们一张笑脸,那完全是因为日本人在对付县大队上还用得上他们。
但在动手之前,他还是想听听日本人对朱打铁这件事的看法。
于是,他带着几个人,穿街走巷地来到日本军营。
卫兵通报后,过了半晌,才有一个日本兵领着林振海往里走。跟着的几个兄弟,本想一同随着进去,却被日本兵给喝住了。林振海回过头,冲几个兄弟说:你们等着,俺一袋烟的工夫就出来。
林振海见到了千木大佐。
以前来时,千木大佐都是笑着接待他的,还让卫兵倒茶,端点心。
这一次,千木大佐的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不仅没有,还背一个后背冲着他。
千木大佐正在研究一张地图,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着村名。林振海就在心里,冲着千木大佐的后背狠狠地骂了一句:狗日的鬼子。
骂过了,嘴上却说:大佐君,俺来了。
脸上也漾满了笑着,腰也自然不自然地就弯了下去。
千木大佐这才慢悠悠地把身子转过来,脸依旧是阴沉着。
林振海低声下气地喊了声:大佐君,俺来了。
千木大佐终于拧着眉头道:朱打铁的让八路军的捉了?
林振海点点头:大佐君,俺就是为这个来的。
千木大佐忽然提高了声音:你们保安团的,让八路军自由的出入,什么的干活?死啦死啦的。
说完,狠狠地拍了一掌桌子。
林振海忙说:俺失职,没有抓住八路。
千木大佐抽了抽鼻子,又道:你们中国人都是一群猪。
林振海听了千木大佐的咒骂,脸上的笑意就一点点地消失了。他直愣愣地望着千木大佐,心里又千遍万遍地把鬼子骂了,然后忍着说:大佐君,俺今天来,希望皇军配合保安团,把朱打铁从八路的手里救出来。
千木大佐又抽了下鼻子,不屑地说:配合?让大日本帝国去救一个猪?他被八路捉去,就让他去好了。
林振海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但他还是要来。此时,他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但在千木大佐面前,他还是忍住了。
千木大佐又拍桌子、又瞪眼睛地说:你们保安团的,放走八路,都是死啦死啦的。你的记住,再有一次,保安团统统地去死。
林振海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被千木大佐骂了一遍,只能灰溜溜地来了。
一走到门口中,他就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脆响,竟吓了自己一跳。
等在门口听几个兄弟不知深浅地问:日本人同意救朱二哥了?
他没有说话,灰着脸向回走。
朱打铁的事他不能不管,他知道,朱打是铁是替自己被抓的,锄奸队是冲自己来的。此时的自己在八路军的眼中是最大的汉奸,可日本却不给他这个大汉奸一点脸面,看来要救朱打铁,只能靠自己了。
县大队为朱打铁的事又开了一次会,刘猛在会上把白冬菊利用朱打铁做诱饵,引蛇出洞的想法提了,得到大家一致的认同。
很快,县大队就开始做起了准备。先是特意在村头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设了岗哨,把朱打铁关了进去。然后在白天组织群众,召开汉奸批斗大会,让朱打铁站在台上,胸前挂个牌子,上面写着:汉奸朱打铁。名字上还打了鲜红的叉。
对于朱打铁,群众是不陌生的。当土匪的时候,他没少祸害乡亲,烧杀奸抢的,比日本人强不了多少。群众批判朱打铁的热情很高,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县大队这么做,就是为了造声势,让林振海知道朱打铁还活着,并故意暴露关押地点。几天后,村子里果然出现了几个陌生人,一副神神鬼鬼的样子。
这些人正是林振海派出来的。
林振海对打听到的情况还是满意的。侦察回来的人说,八路军没打、也没骂朱打铁,只是白天不停地开会,对他实行控拆。晚上就关在村头的一间空房子里,看守得也并不紧,门口只有一个岗哨。
林振海终于行动了。
出发前,他又到日本军营里看望了一次爹娘。
爹娘见到他照例别过脸去,不理不问的样子。
他跪在爹娘面前,磕了一个头,又磕了一个,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后,他抬起头,看着爹娘说:爹、娘,俺这辈子不忠不孝,等下辈子吧,俺还给你们做儿,一定让你们高兴。
说完,爬起身就要走。
娘转过脸来:你要干啥去?
林振海每一次出城,几乎都要来向爹娘告别,但每次告别时都轻描淡写的,说一声:俺和日本人去扫荡了。
这次却不同,一副有去无回的样子。娘的心最先软了。
他立在那儿,看着头发日渐花白的爹娘,心里忽然有些发颤。爹娘近在咫尺,可他却觉得很远,看得见、摸不着。此时,他真想扑在娘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声,所有的委屈和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见娘这么问他,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俺去救人。
爹怒气冲天地说:救啥人,帮着日本人去救人?
他低下头,嗫嚅道:救俺一个兄弟。前几天给县大队的人抓去了。
爹冲地上吐了口痰:该!你们替日本人卖命,最后的下场就是早晚让县大队抓了去,千刀万剐。
他仍低垂着头,在爹娘面前,他不想申辩、也不能申辩什么。
娘颤抖着伸出手,举到半空中,又收了回去。他多么希望娘的手能轻轻地落在自己的头上,就像儿时一样。
娘终于说:就不能不去?
他是俺兄弟,俺不能不管。他小声地说。
爹背过身去:你去吧,最好是别回来,只要不替日本人卖命。
他抬头看着爹的后背,自言自语道:县大队也不会要俺的,俺犯了死罪。
爹别过去的脸上一阵老泪纵横,他拍着大腿说:老天爷呀,俺上辈子做啥缺德事了,你这么作贱俺呐。
娘见老伴这么说,也抹开了眼泪。
林振海退着走了两步,一边退、一边说:孩儿要是还能回来,一定来尽孝。
爹咆哮起来:你别回来了,就让县大队把你抓了,活剐了你。
后来的一切,果真被爹言中了。
林振海带着十几个弟兄,在傍黑前出了城。
这十几个人都是林振海精挑细选出来的。在山上时,这些人就是骨干,个个身手不凡,夜走山路,如履平地。他们也都是朱打铁的兄弟,一个头磕在地上,不求同生,旦求同死,此时为救兄弟,心情也是视死如归。
林振海一出城,就被县大队的侦察员盯上了。
林振海一干人先在树林子里熬着时间。
天黑下来的时候,有人就把一坛子酒打开了,又有人拿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公鸡,递到林振海手中。
林振海接过公鸡,一只手就从身后摸出了刀。手起刀落,鸡头飞了出去,鸡血汩汩地冒出来。
鸡血被有声有色地滴到酒坛子里后,他第一个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又递给下一个人。
如此这般地喝过鸡血酒后,几个人就有了酒气和杀气。
最后,那只空酒坛就又回到了林振海的手里。他举起坛子,奋力摔在石头上。
坛子碎了。
林振海低吼一声:弟兄们,出发!
一行人,一闪身,潜进了夜色中。
远远的,就看见了关押朱打铁的村庄了。
夜极静,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模糊不清的狗吠。
县大队和这个村庄似乎都随着夜色沉沉地睡去了。
林振海有些兴奋,他甚至想如此容易地把朱打铁救出来,他会感到缺少了些什么。
走到村口时,他派出一个小兄弟摸进村里。
很快,人就回来了:老大,整个村子就跟死了一样。
林振海想了想,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冲几个人说:老五、小三,你们两个守在这里接应,其他的人跟俺来。
说完,他一弯腰,带着七八个兄弟,钻进了村子。
他们先是趴在村头关押朱打铁的房外,林振海低声问:是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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