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官儿坐得稳当了,再一个个抽你们的筋,扒你们的皮,叫你们知道我童牛儿的毒辣。
这样思量着,面上的笑容慢慢变得阴邪起来,半朦月光下望去如索命的恶鬼一般狰狞。叫众人皆都惊骇,暗想未来的日子怕要不好过了。
林凤凰和白玉香服侍母亲睡下后,有仆妇服侍着躺倒。二人面面相对,四只眼睛看在一起。
秋夜初临,凉气如涨潮的水一般慢慢浸润过来,令二人缩起手脚,团身依偎。
牢中已响起高低起伏的鼾声,更衬得夜色静谧,叫二女慌乱了一天的心也渐渐平息下来。才想起看清楚自己此时所临境地,思量起未来所要面对的种种困厄之苦。
二人早起时还在香堂暖帐之中,没想到晚间睡下时却已在这臭不可忍的牢狱里面,世事弄人之恶由此可见一斑。
白玉香强撑了一天的坚强此时已筋疲力尽,再忍不住,将手捂在嘴上吞声而泣。
林凤凰更是有泪在喉,如梗似刺,只盼一泄为快,见白玉香先哭起来,伸手搂抱了她也呜咽不止。
白玉香掩住她嘴道:“小声些——休叫娘听去。”林凤凰嗯过一声,将泪水吞入肚中。
白玉香低声道:“都是我不好——我的命太硬呵——妨得你家又遭此难——我——我何苦还要活着?——”
林凤凰摇头道:“香姐姐——休如此说——你若死了——叫我还怎活得下去?——”
白玉香抹泪道:“早晚总是一死——我岂肯去青楼中受人侮辱?”林凤凰听她如此说,怔道:“青楼——青楼是不是就是——妓院呵?”
白玉香见她对世事如此懵懂,更觉心疼,流泪道:“是——那里——不是我们呆的地方呵。”
林凤凰此时才恍然未来有怎样不堪的命运在等着自己,“啊”地尖叫一声,吓得搂住白玉香大哭起来,道:“香姐姐——我不去——我不去呵——”
白玉香拍着她哄慰道:“不去不去——唯有一死——这时死——倒好些——落个干净身子——”
童牛儿直与众军尉喝到夜半方散。
他儿时以讨饭为生,因天性胆大无畏,常到一般乞儿不敢登门的酒楼妓院乞食。众人喜欢他无赖,常以酒食哄逗,待他醉后拿他玩耍取乐。
久而久之,童牛儿将酒量磨练得奇大,营中众人没一个能喝倒他的,是以今夜饮得虽多,也只是微醺而已。
出天香楼时见满天星光正灿,月落梢头不见,夜黑如墨,风凉似水,正是万物寂静的时候。
有兵士为他牵过马来。
童牛儿摆手道:“你等先回去罢,我自到四下看看。”
兵士道:“卧房已经收拾下,童大人回去睡吗?”
童牛儿才想起自己已不是大头兵,再不用和旧日兄弟同挤那条大通铺,不禁得意的要笑出声来。
刚要应下,转念想起一个人儿来,摇头道:“不了,我自有温暖的去处。”几名亲随兵士都是和他好的,皆知他语中所指,哈哈大笑着上马去了。
童牛儿撒了缰绳,任马缓行,将头上缎帽除下,拔去簪子,散了发髻,迎风吹着,在马上摇摆着身体,心中好不快慰。这马不经辔控,随意乱走,径向天字牢营方向行来。
待到距牢院十数丈远之地,童牛儿带住马匹,跳下拴在路边树上,自己放轻脚步向天字死牢行近,待到丈远左右,隐身在黑暗处观望。四下窥视片刻,见不少地方均有人暗藏,尤其在与牢院相邻的民房之上。
伏身众人想是趴得乏了,早不耐烦,纷纷直起腰随意动作,夜色映衬之下显得格外分明。童牛儿见了长抒一口酒气,暗道:果不出我所料。
他因自小孤苦,历尽世事困厄之险,早磨练得机敏,已在心中问过千百遍‘方威为何要如此提携自己?’猜来想去,慢慢明白怕是和逃走的林猛有些关系。
这天字牢营原在御林军乙字大营的统管之下,乙字大营的领营都统原是朝中大臣兵部尚书黄坚的门生旧部;而黄坚一向和宦官魏忠贤不和,并视雷公公等人为败国异类,曾多次上本参奏弹劾。
魏忠贤和雷公公等人虽早有心整治,奈何一则皇帝宠幸;二则黄坚以前曾长期戍边,和外族鏖战多年,养下众多死士,如老树盘根,不易撼动;三则黄坚为人谨慎,从不叫把柄落入宦官手中,叫雷公公等人不得机会。
这一层童牛儿早听人讲过,如今把这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很有份量的天字牢营划归自己名下管辖,其中必有甚大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