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牛儿手捧林猛写来的书信连读数遍,字虽认得不全,但大概意思已弄得明白,不禁皱眉沉吟不语。
赛天仙在后面伸臂搂抱住他轻唤道:“相公?相公——”童牛儿转头道:“甚么?”赛天仙将脸儿贴过,嘻嘻一笑,道:“从今而后,我便这样唤你,好不好?”
童牛儿自是明白她转着怎样心思。但不好点破,便戏弄着道:“不好,无名无份地,让别人听去耻笑。”
赛天仙将红润嘴儿瘪了瘪,鼓起双腮道:“笑便笑,我自不怕。你???——怕么?”童牛儿知她在用话引逗自己,却笑着不答,只等她自己说破。
赛天仙只是个未经教化的素常女子,心思本浅。只要有个念头惦记,就非要说出来才觉得舒畅。见童牛儿不答言,转着眼珠道:“要不相公你娶我呵?这样别人便不会笑了。”
童牛儿早料知她必要有这一句。想爽快答应,却又心有不甘;但也寻不出个像样的理由拒绝,即随口编排道:“娶你么?便要为你赎身。可我这些日子手头太紧,怕一时拿不出这多——”
他话未说完,赛天仙已自被褥下面的最里边摸出一个锦绫小包袱,喜滋滋地道:“我早攒下了。”哗啦一声扔在童牛儿面前。
童牛儿掂在手里,竟有百十几两,问道:“哪来这多金银?”赛天仙道:“都是你平素给我的,我舍不得花,攒到现在。”
童牛儿想着自己每次只给她一、二两,多时不过三、五两,又要打点自己的一日三餐和她的穿衣装扮等日常用度,要攒下这大一笔不知费她多少心思。可见她从良之念甚诚,只等自己开口,觉得感动。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抱在胸前温柔端详片刻,点头道:“好。”
赛天仙见美梦成真,喜到无措。搂紧童牛儿笑个不停,到后来眼中已经汪下两泓泪水。
童牛儿瞧着奇怪,一边伸手为她擦抹一边道:“好端端地,哭个甚么?”赛天仙遮掩道:“没事呵——也不知甚么——迷住了——”泪水却停不下来。
直耽搁了十几日后,童牛儿见一切平静,才遣赛天仙带林猛书信去黄坚府中求援。
黄坚虽是一介武夫出身,但智勇双全,行事从来沉稳老辣。
叫赛天仙在门房坐等了一天,暗遣心腹先去查清她的来历底细后,直至掌灯时辰已过才唤到书房相会。
赛天仙见只点一只蜡烛照亮的书房里侧,鉄梨书案后面的黄藤椅中端坐一位五十几岁的男子,个子虽不甚高,肩膀却奇宽,显得魁梧。发梳一髻,湘妃竹簪别着。额上皱纹堆砌,显得苍老。眉眼分明,脸型方正,一望即知必是一位耿倔之士。
黄坚看过书信后沉默不语,只呆呆地望着跳荡烛火发怔。
足有一盏茶后,将信笺伸到烛火上点燃,丢入脚边焚纸的铜盆中。亲眼看着烧做一堆灰屑,然后起身送赛天仙出来。
赛天仙见他行事如此谨慎,暗暗地佩服,以为来找他想办法该是对了。
可见没有讨到回信,赛天仙心有不甘,道:“黄大人,你可有计较?”
黄坚手捋须髯哈哈一笑,道:“不劳姑娘挂怀,老夫自有安排。”赛天仙见问不出什么,只得怏怏离去。
童牛儿在春香院等到天黑仍不见赛天仙回来,不禁暗暗地担心,慢慢焦躁起来。
正烦乱时,听有人敲门。
卓十七将脸孔探进来道:“牛儿哥,快回天字牢营,雷公公府上来人寻你。怕没有好事,你去不去?”
童牛儿心中一动,跃起身道:“去,怎地不去?难不成吃了我么?”
卓十七笑道:“要看谁寻你了。若是那五将军寻,怕不将你弄成个人干儿样才怪。”童牛儿拍他一掌,道:“休胡言乱语,人家还是黄花处子呢。”
二人并肩向楼下走。卓十七哈了一声,道:“那不是更妙?——”还要再说**言语,见童牛儿丢过的眼光中已有愠色,忙将嘴闭住。
两人骑马回到营中,见正厅中的太师椅里大刺刺地坐着一名身穿明黄色做底,团绣蟠龙锦衣的老太监,身后立着四名穿一袭红衣的雷府仆人。
童牛儿在心中暗想:嚯——好大的架势,寻我也用如此么?缓步上前道:“公公好。童牛儿给公公见礼。”
那太监哼一声,眼皮子都不肯撩一下,拔直都快要堆碎到一起的身体,拉长分不出雌雄的声音道:“你就是童牛儿?随我去罢。”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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