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苏以漾才用一声略带嘲讽的轻笑打破了此刻过分的沉默。
“郭老爷子,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只不过有一件事我就看不懂了,既然我妈妈当初把证据交到了你的手上,想必是十分信任你的。可是你怎么就能心安理得地看着纪广帆这些年来兴风作浪,对此放之任之呢?——怎么着,两条人命搁在那里,算不得是分量,你老人家只顾着世外高人,就不能早点站出来吗?”
苏以漾这番话说得并不算是客气,显然是带着几分火气的。站在一旁的顾南乔深谙京剧世家的前辈高人们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已经做好了打圆场的准备,可是郭锦城却收起了那股子傲气,生生接下了这些质问,甚至苦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郭锦城没有再去辩解,把最后的原因说了出来。
“这些事情确实怪我,十几年了,我攥着这些证据却没有站出来,我是不能站出来......因为我当年答应了孙菁,私人恩怨要放在京剧改革的后面,如果扳倒京耀大剧院会影响整个京剧界的发展走向,那么我们这些京剧世家的后人,只能不问恩仇。这些年的时局我都看在眼里,纪广帆再怎么罪大恶极,京耀大剧院也是无罪的,苏小公子,还有顾丫头,要不是你们把春.色满园发展到现如今的程度,我还是不能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苏以漾眼眸微微垂着,纤长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情绪,只剩下捉摸不透的一片深沉:“所以这就是你懦弱的原因么,郭老爷子,不得不说,这样的解释不足以说服我,假如没有更合理的开脱,我只会觉得你很固执,骨子里冷漠而自私。”
郭锦城低低叹了口气,说不出是怅然多一些,还是后悔多一些。
“孩子啊,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也没什么可开脱的,这些确实是你妈妈亲口让我应承的事情——直到最后,孙菁还在惦念京剧的发展,当时她大可以把这些证据捅出去,可后果无非就是让刚刚做出成绩的京耀大剧院彻底折下去......那是多大的影响啊,整个大剧院都要被纪广帆牵累,或许京剧改革再也做起不来了,对于演出界来说,那得是多大的损失啊。”
一时间,顾南乔的心底百味杂陈,她下意识地想要宽慰苏以漾的情绪,握住他手的动作也显得自然而然。苏以漾的指尖微微有点发凉,握紧的时候可以感觉到细微的颤抖。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压低着声线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一句。
“没事,我在呢。”
对于自家女友的安抚,苏大少显然很是受用,他没回应些什么,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却泄露了心思,连带着眼底的情绪都温柔了几分。
“你妈妈那时候同我说,封肃楠隐忍了那么久,无非是希望京剧有更多的市场,甚至最后连命都搭在了里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断绝在她的手里。所以孙菁把证据托付给了我,等到有朝一日京剧市场有了全新的天地,再把纪家的罪行昭雪,不然就让这些事情彻底掩埋,成为年岁里的一段往事,别再有人追问也就罢了。”
郭老爷子清了清嗓子,还在继续回忆着那段往事。
“说是欠你们孙家人情,无非就是我当初看出了孙菁状态不对,却只当她失去了曾经的爱人,家庭压力也大了些,多去调节就会好了。我哪里想得到,她找到我的事情就已经萌生死志,是在托付后事了啊。我要是那会儿能拉她一把,或许就能救下她,可是......哎,后悔也没意义了。”
至此,全部的谜团彻底被解开,一切终于水落石出。
说完这些之后,郭锦城缓缓抬起了眼眸,他的目光在苏以漾和顾南乔的身上停了许久,这才低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了带着十足的沧桑,却也暗藏着几分释然。
“以后这就是你们的江湖啦,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现在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也算是功成身退了......我们这一代人都老了,人不服老不行啊,我唱不动了,当年活在传说中的前辈们,也早该急流勇退了,即便是在登台,我们也没有当年的风姿了,不是吗?你们的春.色满园让我看到了希望,但愿我没有看错人,这次没有信错你们。”
“时代是在发展的,总免不了推陈出新的嘛,”顾南乔淡淡接过了话头,话语声虽然不大,却带着笃定与自信,“当年你们留下的东西,传到我们的手里会继续发扬光大,不论是技艺还是希望都不会断绝,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郭锦城手里摇着蒲扇,那最后一句言语揉碎在半声低叹里。
“不担心了,担心也是鞭长莫及,没有什么意义啦.....所有啊,苏小公子,顾丫头,之后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了,纪家的事情该有个终结了,京耀大剧院的时代也该过去了。我瞧着,春.色满园很有前景,你们且得坚持,切记不可迷失本心,不论是京剧,还是更多别的东西,都需要你们去慢慢摸索了——这未来在你们手里,可别让我们这些前辈们失望啊。”
即便是郭锦城没有明说,苏以漾也知道他托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信封里是孙菁托付下来的遗物,是解开现如今日渐白热化的僵局的关键钥匙,是压垮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可以扳倒纪广帆的直接证据。
时至如今,一切都该彻底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