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蓬门今始为君开

与人之间的气场很是奇妙，有的人进入你的世界，很快就被你判断出对方会成为你的知交好友，而有的人却能让你从对方身上提前嗅到感情劫难的气味，弘庭梧就是散发着这种情劫的味道，所以沈凤栖几次三番下意识地想要避难。

    弘庭梧把《平沙》最后几段教会韩双鹊，又另外给沈凤栖教了支新曲《沧海龙吟》的开头几段并要求沈凤栖回去自学，说以后在课外时间再给她慢慢斧正，因为下一节课要继续和韩双鹊学相同的曲子《普庵咒》。

    弘老师知道沈同学悟性好又勤奋，完全可以自学相同级别的曲子，他还说即便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在微信上或直接到琴馆来问他。

    凤栖还像往常一样和寒枝去菜场把菜买来到二楼做饭，除去这一周还剩最后一顿饭，她和石桓亭三个月的约定就结束了，也就是说以后每周日就不用再做他们的主厨了。

    对于吃惯了沈凤栖烧的饭菜口味的石桓亭和弘庭梧来说，对于这位大厨实在难舍难离，但让人家一直这么无偿做饭又说不过去。弘庭梧就更不想错过每周这么点来之不易的与凤栖相处的时间。本来他决定下周末组织一次古琴雅集的，结果沈姑娘还非得离开上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弘庭梧必须要早点对沈凤栖宣示主权才好。

    午饭后寒枝继续在山馆上古琴课，弘庭梧的学生也都等在大厅多时，等他们都进入教室凤栖就起身踱步回到淳风茶舍。

    时间尚早，凤栖在茶舍书房里对照乐瑛的音频练习《沧海龙吟》，琴桌上白陶盆里栽有棵飘逸秀美的云竹，凤栖把盆景移到左边琴桌角落便沉下心来练琴。不一会儿雪景也进来书房一块练琴，她正在学《秋风词》。

    四点左右雪原开车在茶舍门口嘉善路上等着她们，桐竹的两位女徒弟下午就在茶舍帮忙打理，交代几句后桐竹叫上她妹妹和书房练琴的两位上了雪原的车。

    半个小时后到了雪景家小区，小区绿化非常丰茂，把车停进车库，雪原带着大家上了18层电梯。桐竹和双鹊只去过雪原以前在郊区的家，去年换了房子就一直没时间过来看看，刚进门双鹊就忍不住惊讶说：“雪原哥你们家比起以前宽敞明亮了好多，装修风格也是我喜欢的呢。”

    “以前只有两室，唯一的客厅还很小，现在是三室两厅，总面积有一百二十多平方，当然了，还是没有你们家的复式楼面积大。”雪原说完请客人们坐沙发上喝茶吃水果，他让雪景陪着客人，自己则进厨房忙活去了。

    凤栖看着室内装修风格和一应家居摆设，充分显现出男主人理性睿智的性格，除了灯光几乎没有多少暖色调，酒店办公室一般无二，难怪他的妹妹总是往外跑并且总说双鹊家才像个家。

    雪景带大家参观她的房间，然后和双鹊两人关在房间聊天，桐竹和双鹊走近厨房想要帮厨却被雪原请出来了，他说今天她们一点活都不用干，安心等着吃就好了，俩人只好又坐回到沙发上看电视。

    “我们来看部电影吧？”桐竹提议说。

    “看什么电影呢？”凤栖边翻衣服遥控四处找寻边说。

    “看经典片，偏文艺类的。”

    “你想看国产片还是外国片？”

    “还是外国大片看得过瘾些。”

    “法国电影《钢琴课》你看过吗？”

    “没有，好看吗？”

    “里面的古典钢琴曲特别好听。”

    “你看过啊？”

    “嗯，但还想再看一遍。”

    “那就这部吧。”

    两人开始安静地欣赏起影片。雪原偶尔从厨房走出来看看电影画面又不声不响进去了，刚进厨房的他突然想起来给她们把立体声音响连起来。有了高级音响系统的加持，贯穿起整部影片里的古典钢琴曲越发美妙直触心灵，令沈凤栖听得如痴如醉。房间里那对小闺蜜听到动静也出来加入阵营。

    两个多小时的影片一播完，林雪原就从厨房把早早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招呼大家入座，桌上三个冷菜五个热菜还有汤和打好的玉米汁，满满一桌，知道沈凤栖喜欢吃素，他只清蒸了几条野生小黄鱼，其它都是素食。

    大家开吃几分钟后雪原说：“周五最好我们能下午一两点钟从上海出发，路上六个多小时，到达黄山景区八点多钟。”

    “我可以的，上次周末加班随时可以调休一天。”雪景边吃边说。

    “凤栖你呢？”桐竹问。

    “那我周五请半天假。”凤栖说完喝了口玉米汁。

    “那周五吃好午饭下午一点你们都在桐竹那里汇合，我一点左右来接你们出发。”雪原对大家说。

    “到时候我们在景区行程安排是什么？”桐竹问一边坐着的雪原。

    “周五晚上在汤口镇吃住，第二天一早上山，我会雇一名导游随行，周六晚就吃住山上的酒店，周日下午三点左右回沪，晚上十点前能到家。”雪原把计划说给在座的各位。

    “我们不在山脚下的古村落宏村西递游游吗？两天时间挺充足的。”桐竹是景区的老司机级别驴友，她对行程安排最有发言权了。

    “如果去宏村西递就会有点赶，我觉得还是舍弃往后找时间再游，这次只爬黄山，留出更多时间满满欣赏山上的风景。”雪原说。

    “这样也好，旅游的最大乐趣莫过于随心所欲地走马观花。”沈凤栖补充道。

    林雪原的厨艺自然没法与沈凤栖相比，比起餐桌其它几位女士还是有过之无不及，人多有氛围吃饭就是香，大家边吃边聊好不热闹，雪景说以后要常来她家聚会才好，她就喜欢热闹的朋友圈。

    晚饭后一行人下楼在附近的闵行体育公园散步，公园密林环抱，这里有开阔的草坪和宽广的湖面，荷花池里开了一大片白白红红的花，接天莲叶无穷碧。

    林雪原走在最前面，带大家爬上26米高人造土山，山上植满树木绿竹，穿行于林间的一条小径，分外幽静。山顶上有长长的五彩滑道和供游人休憩的小木屋，沈凤栖曾多次同前男友来这里游完，如今已物是人非，恍若隔世。她倚栏眺望远处的高楼大厦，耳边响着若有若无的车流呼啸声，陷入片刻沉思。

    “在想什么呢？”林雪原突然来到凤栖身边和凤栖说话，让不经意的她小小的受惊了一把。

    凤栖没有回答，只是对雪原笑了笑。

    “来过这儿吗？”雪原很想与凤栖攀谈。

    “来过几回。”凤栖回复道。

    “凤栖姐，我们一起坐滑滑梯下去吧？”雪景打断他哥的谈话，每次上了这个小土山雪景都嚷嚷着要滑下去，这次也不例外。桐竹和双鹊初次来这里，也被雪景唆使得跃跃欲试。

    “你们滑吧，我倒更愿意沿着小路走下去。”凤栖回过头对雪景说。

    雪原在小窗口买好了三张票，看着三位愉快玩耍的姑娘们往下滑才与沈凤栖取道走下山。微风吹动沈凤栖散落在肩飘逸秀美的长发，林雪原忽然想起金岳霖送给一生挚爱林徽因的几个字：「梁上君子，林下美人。」

    千万不要因为这几个字携带了几分诗意就认为林雪原是个诗情画意的人，他只是偏喜欢风情诗意的女子的人，而他自己却是个典型的理科男，至于基因里面潜藏有多少风花雪月那就要看对方是谁了，对方如果是眼前这位灵动佳人，他林雪原应该会从直男癌患者变成个多情的诗人。

    爱能教会和成就人一切，也正因爱它如此的无所不能才叫众生深陷轮回难以出离。

    雪景和桐竹姐妹在土山脚下已等候徒步而来的两人多时，一行人沿着湖边缓缓往回走，在林雪原家逗留没多久，桐竹和凤栖都想早点回去了，桐竹想早点走是因为还要和赵临潭约会，沈凤栖只是想窝在自己熟悉的方寸之地一个人呆着。

    雪原开车把桐竹姊妹送到淳风茶舍再把凤栖放到绍兴路上，他倒很想沈凤栖邀请他上楼坐坐，只是沈姑娘并无此意，礼貌而面带微笑地说了句周五见就转身走了。

    自从收了弘庭梧的「凤栖」琴，沈凤栖就把自己那张束之高阁，每天得空只是弹「凤栖」，因为

    「凤栖」的音色比她自己那张好太多，手感也难得的好。弹着这张琴她才明白古琴九徳之一「润」的真正视听体验。

    她弹了几遍《平沙》后开始自学《沧海龙吟》，半个多小时遇见一处坎过不去，她四处百度教学视频无果，想发微信请教弘老师，又怕这个点正好他在开车前往斫勤坊的路上，又把编辑好的文字删除。

    弘庭梧晚饭后和石桓亭下起没完没了的围棋来，并不打算当晚就赶回斫勤坊，再说，斫勤坊里沈凤栖十万八千里，万壑山馆与绍兴路相隔才几个街区，就算不能见面，想着距离不远也是个温暖的安慰。在沈凤栖正欲删除发给弘庭梧信息时，他正想着她是否已从那个家伙处回来了。

    弘庭梧的作息时间向来规律，每周周一到周五在斫勤坊斫琴，周五下午回上海，晚上住在父母出陪伴二老，周六晚上不是住父母家就是住在万壑山馆，周日晚上上完课再驱车去斫琴坊，基本没有休息日，他曾说过醉心于热爱的事物上每时每刻都是休息。

    凤栖一进办公室就把请假单打印出来填写好，请假理由闭着眼瞎编了一个，料想赵总是知道她要和桐竹去黄山玩才要翘班的。果然赵总拿到她递来的单子笑了笑说：“请假理由写去黄山不比去医院更吉利点吗？以后请假理由不要和生病相关，这对健康很不好。”说完大笔一挥批准了。

    凤栖拿到批复的单子正要走，被赵总叫住了，他问宣传片后期制作什么进度了，凤栖回答说还要下周才能把初稿剪辑好。赵总又过问新版产品宣传页的进度，凤栖说还在设计排版中，周四能出初稿，赵总点点头说去忙吧。

    凤栖边做设计边听巴赫的古典钢琴曲，Nina忙完手上的工作拔下凤栖的耳塞说：“我昨晚在武康路吃饭，又见着赵总他们两个了。”

    “这么巧？你怎么老往武康路跑啊？”凤栖笑笑说

    “我闺蜜最近发现武康路上的一家法式菜很好吃，每周末都要去吃一次。”

    “这么好吃啊，赶明儿我也去尝尝。”

    “我觉着嘛，就那样。”

    “赵总又和那位美人压马路了？”

    “只看到他们双双从车上下来进入府邸。”

    “什么时候？”

    “九点多的样子。”

    “怎么，你又不开心了？”

    “谈不上，我也管不着。”

    “这就对了，以后少去武康路找不自在，眼不见心不烦。”

    “嗯，还是在办公室见心情来得更美丽点。”Nina刚说完她手边的座机就响起来，一看电话短号，是总经理办公室的。

    放下电话，Nina赶忙从文件夹里找出相关展会文件资料再拿上笔记本匆匆上楼了，赵总召见！

    凤栖继续塞上耳塞做设计，循环播放到的正是贝多芬的《月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