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不过,今天不是星期三吗?”
“……”
她疑似咬了咬牙,然后一鼓作气嚷道:“你不是出差吗怎么提前回来了我就逃课了怎样我要跟叶寻寻一起出去玩怎样不行吗?”
他轻飘飘道:“可以啊。要我送你一程吗?”
“……”
“还是你想自己打车去?”
“……”
他扫了一眼她身上没有一只口袋的连衣裙:“打车的话带零钱了吗?”
“……”
他看她当场脸红到耳根的样子,觉得有些趣味。他一向对小孩子缺乏亲近感,但是对于杜绾,这种感觉罕见地消失不见。并且,他很早就摸清楚了应该怎么对付她。包括什么时候适合逗弄,以及在她炸毛的时候应该怎么办,还有如果她情绪低落,又该怎么安抚。
他看着她一点点长高,长到十四五岁年纪的时候,已经出落得骨骼舒展,容色精致,眉眼间黑白分明。那一日发小聚餐,江燕南稍微喝得多了一些,咬着杯沿打趣:“杜绾,你看你衍之哥哥这些年一门心思照顾你,导致二十四岁的老男人初恋还没交待出去,而且你现在还是未成年,这么看他还得继续一门心思照顾你至少五六年,到时候你哥哥就三十岁了,这么大年纪肯定都没人要了,你就看在知恩图报的份上,以后直接嫁给他好不好?”
然后他看到杜绾瞬间涨红的面颊,和闪躲的眼神,然后嘴硬地反驳:“谁,谁要嫁给他啊!我才不要嫁给他呢!”
他知晓杜绾的心思,几乎与杜绾产生这样的心思是在同一时候。
江燕南常嘲讽他情商极高,这样的后果就是很容易把别人哄骗得团团转,别人指不定还在感恩戴德。放在感情问题上,那就是习惯性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最擅长把自己不喜欢偏偏又扑上来示爱的人统统弄到方圆五十公里以外隔离起来。他对这样的恭维话敬谢不敏,江燕南偏偏还要再多一句嘴:“我是做梦都希望能看见未来你老婆能把你哄骗得团团转啊。”
他按下免提键:“苏璆,进来送客。”
然而江燕南又说得半点没错。他对待告白的人,向来的流程确实都是先拒绝,接着再不往来。只不过,他已经照顾杜绾这么多年,因此,这样的流程无论如何都要打破。更何况,他甚至觉得,等杜绾到了二十岁,如果还保持这样的态度不改变,那么,他顺手把她娶了也不错。
他只是担心,青春期女孩的热度只有三分。他比她大十岁,总有一天她会意识到这一点,发现这世上有比他更相合的人。
可是他却慢慢发觉,于他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再也找不到比杜绾更合适他的人了。
有人说他令杜绾的人生脱胎换骨。他却认为,这样的效果应该说是相互的才对。他一贯比同龄人沉稳成熟,同时又感情稀薄,疏于经营。他向来将人际关系中的表面应付与内心在意分得十分清楚。不止江燕南,连叶矜也曾指责他温柔得令人心寒,同时又太冷静,这么多年回忆下来,竟然都找不出他失控的时候。
有天他的秘书曾经趁他心情好的时候,大着胆子同他道:“顾总,您知道现在整个公司的女性都在羡慕杜绾杜小姐吗?”
“怎么说?”
秘书认真回答:“我们都一致认为,您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就像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就在杜绾面前的时候,您才像是个正常的凡人。”
“……”
从杜绾十八岁到二十二岁,他一度觉得,他会这样跟杜绾一直到老。
这么多年沉淀下来,他慢慢揣摩出,她在意他的感情不亚于他。许多次假装睡着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她大着胆子摸上来。她会在以为他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偷偷看他。以及在他工作太长时间的时候跑来书房陪他。以及每次他抱着她,一寸寸亲吻上去的时候,都可以看到她颤抖得像蝴蝶羽翼一般的眼睫毛,和微微发红的脸颊。
难以找到理由证明她会不喜欢他。除了鄢玉告知她的那些事,和她自己认真跟他重复确认的那一句——顾衍之,我们离婚。我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离婚后的一个月内,他都一直面色冷峻到旁人不敢近身。连江燕南跟他开玩笑都要看他脸色。后来被江燕南拖去酒吧,他只要了一杯白水,握在手里一言不发。倒是江燕南点了杯伏特加,瞥他一眼,笑着说:“离了一个月,还没释然?看你很是精神不佳啊,最近失眠啦?”
他说:“有些地方想不清楚。并且,越来越觉得……”
“觉得什么?”
他抬起眼皮来:“觉得离婚离得太草率,杜绾有些事在有意隐瞒。”
“怎么说?”
他微微一摇头,将白水放回桌几上:“只是感觉。”
当天晚上他睡得很晚,又睡得很轻。中途做了梦。
梦里仿佛有杜绾细声细气叫他哥哥的声音。她这样喊他大都是两种时候。一是撒娇,另外则是遇到麻烦惊慌失措。第二种很少遇到,可他在梦里分明听到她有哭声。
他听见她说,哥哥,我脚踝好痛,你救我。
那哭声很轻微,却让他陡然清醒。
墙上的钟表堪堪指着凌晨四点。他却再也没有睡着。一动不动地思索到天亮。觉得离婚的真正原因渐渐解开,却透着隐隐更深的恐慌。
室外响起当天第一声清脆的鸟鸣声。他拿起手机给鄢玉打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他摩挲着无名指上始终不曾摘下的钻戒,冷声道:“鄢玉,你跟杜绾究竟瞒了我什么?”
他晚上揽着杜绾看电影,中途将这些回忆想得出神。没提防有两根手指拽住他的衣襟:“你在想什么?”
他顺便捉住她手心,放到嘴边亲了亲:“想你。”
看着她眼神有点飘,偏偏又忍不住问:“……想我什么?”
“想你这几个月,怎么能更平安地把小孩子生下来。”
基本都能料想到她后面的反应。于是不怀好意地一直看着她,果然看到脸颊一点点变红,最后猛地扎进他怀里,闷闷哎了一声。
他轻轻拍她后背,声音里有点笑意:“这回总算是撒娇?”
“……”
腿窝被她恼羞成怒狠狠一踢,他笑说:“困不困,抱你回房睡觉?”
过了一会儿,听到她小声说:“可是我现在变沉了啊。”
他亲了亲她的头发,哄她:“我知道。”
宅中的西府海棠正含苞待放。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他抱她上楼时,嗅到一丝香甜味道。
这一刻,这个世界足够温柔美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