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见宗子珩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腿上抱着宗仲名,正用黄符画出的小人逗孩子。
当他出现时,宗子珩脸上那一点浅淡的笑意瞬间消失了,甚至来不及让他在眼底多存留片刻。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大哥笑了?
当年的宗子珩年少有为,待人接物风度翩翩,温润亲和,世人都说大皇子“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真乃一代佳公子。他最喜欢大哥的笑,又温柔又优雅,好看得不得了。可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久到他几乎忘记了这个人笑起来的模样。
宗仲名紧紧揪着父君的衣襟,抿着嘴,戒备地瞪着宗子枭。
宗子珩将孩子放到地上:“蔡公公,带他回去。”
宗子枭却走了过来,挡在俩人面前。
孩子努力仰起脖子看着他,像在看一棵苍松。
“尊、尊上。”蔡成毅赔着笑。
“你要干什么。”宗子珩站起身。
宗仲名皱了皱小鼻子,做出一脸凶相。
宗子枭居高临下地看着孩子,他回想方才看到的画面,他小时候,是否也这样坐在大哥的腿上,大哥是否也会用各种小玩意儿逗自己开心?思及此,他更嫉妒这个小崽子,他五指按住宗仲名的脑袋,左右晃动,像在挑拣一颗瓜。
宗仲名推着他的手,尖叫道:“你干什么!”
“真丑。”宗子枭嫌弃说,“你照过镜子吗,你跟他长得像吗?”
“你、你才丑,你最丑!”宗仲名气得脸都红了。
宗子枭把孩子拨弄到一边去:“滚吧。”
蔡成毅把吱哇乱叫的孩子抱走后,宗子珩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谁准他来的。”宗子枭瞪着宗子珩。
宗子珩转身往屋内走去。
宗子枭跟了进去:“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见他。”
宗子珩怒道:“我见我的儿子,还要你同意?”
“他是你儿子吗?他应该知道自己不过是你从破败家门里捡回来的一条狗。”
“你不要告诉他。”宗子珩沉声道,“他只是个孩子,你有点肚量吧。”
“没有又如何?”
“你……”
宗子枭将宗子珩扯进怀里,指腹划过那白玉面颊,最后落在唇上。他端详了一会儿,用手指将两边的唇角往上推,看起来僵硬又古怪。
“笑一下。”宗子枭道。
宗子珩皱眉看着他。
“我要你对我笑。”
“你又发什么疯。”宗子珩想推开他。
宗子枭捏着他的下巴,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道:“笑。”
宗子珩忍着怒意,勉强弯起嘴角,可惜,仅是肌肉的牵动并不能叫做笑,笑是喜悦从眼底流出来的光。
宗子枭推开了怀中人,他突然觉得失望极了,难受极了,他不知道如何消解这一刻的痛苦,但他会让令他痛苦的人更痛,他冷冷地看着宗子珩:“我刚刚从白露阁回来。”
“……”
“你保存着白露阁原来的样子,惺惺作态给谁看?”
宗子珩如鲠在喉。这十年间,宗子枭杳无音信,但他知道,他坚信,他的小九一定还活着,他盼望着有生之年兄弟二人还能再见面,有一天小九还有家可回。
尽管他知道小九恨他,就算回来,恐怕也是为寻仇,可他心中始终抱着一点念想,希望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俩人能回到从前。
可小九不会回来了,回来的人只是魔尊。
大哥脸上的怆色,并没有让宗子枭如愿地好受一些,反而更是心痛难忍,他咬牙道:“你也知道我会回来。当初派人追杀我,却次次无功而返,一定很失望吧。”
“我没有派人追杀你。”宗子珩的语调平缓至极,好像完全不在乎这解释究竟能不能被相信,也不打算说服任何人。
“就算是宗明赫派的人,不也是拜你所赐!”
宗子珩麻木地看着前方。
“你恶事做尽,才知道心虚愧疚?”宗子枭感到痛与恨像猛兽般在心室内横冲直撞,撞得他肝肠寸断,“宗子珩,我真是好奇,你养了我十四年,十四年!难道在你心里,我真的就只是一颗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吗!”
宗子珩转过苍白的脸,目光莹烁,隐隐有泪:“宗子枭,你还希望我说什么。”
解释,你不听,情意,你不信,你我之间,已经没有转圜之余地了。
“你也曾拼死救我,你也曾对我关怀备至,可是为了皇位,你也可以毫不留情地至我和我娘于死地。”宗子枭的目光赤红一片,“你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