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通电话前前后后不过三分钟,可是袁兢的心却是从天上到谷底,而后在听到休仪的声音后,又终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你还好吗?”
“还好,只是,”休仪的声音很小,在她的声音之外,隐约能听到瓷器被砸碎的声音,“不大方便。”
从那吼声来看,应该是弥光的义父横野下二来上海了,这倒也能理解,休仪毕竟是寄人篱下,主人家在发火,她也不好碍眼,不过,好在横野下二发脾气的对象并非休仪,想到这一点,袁兢的心才总算是踏实下来。
“和弥光相处得还好吗?”
“还好,她今日有事出门去了。”
“我知道,她是去给她大阿爸祝寿。你在那里还住得惯么?”
“弥光待我很好。”
两人来来回回,都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寒暄,袁兢攥着话筒,手掌用力攥紧而又放松下来,他现在想的,是迫不及待要将休仪拥入怀中,可既然是不能,那么这些细碎的话语,就成了最大的安慰。
“我这里一切都好,你再住上一阵子,等到……”在搞明白外面那辆车究竟是什么来头之前,袁兢不想让休仪回来和自己一起陷入险境,故而干脆闭口不谈,免得引她担心,这便改口道:“过两天天气暖和一些,我带你们出去踏青,你这几日便好好同弥光一起玩吧。”
“好。”
“那么,”袁兢知道自己不能见休仪,打算就此放下电话之后去见见弥光,想到至少能从旁人口中听到她的消息,心中多了些许安慰,即便是面对冷冰冰的话筒,也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我就先收线了,美梦……”
“等等!袁!”休仪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急切,紧跟着就听到她的声音在话筒那边低低道:“如果遇到什么危险,要告诉小猫。”
虽然袁兢什么都没说,可就是那短短一瞬的犹豫,也让休仪有所预感,她虽然不能准确预测出是叶君霖的车子停在袁兢楼下,但也能肯定有危险正在向袁兢靠近。
休仪望着话筒,忍不住摇头苦笑,好袁兢啊好袁兢,明明是自己将他拖入险境,可即便对此全然不知,他却还是想替自己扛下来。
看样子,是该做点儿什么了。
休仪上楼时正迎面碰上横野宅邸的日本女佣,她正从楼上匆忙下来,手中还端着水盆,险些与休仪撞个满怀,好在休仪扶住那盆子才不至于泼洒自己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女佣满脸惶恐,低着头忙不迭道歉,休仪只是摆摆手,人正要走时,无意间瞥向水盆,说来也巧,她一探头正看到那一盆血污中,一条正在游动的黑色小蛇。
啊,又是蛊,休仪忍不住望向横野下二的房间,看来,是齐家的蛊进了日本人的门庭。
差不多是两天前,弥光与休仪正在房内相对无言时,门外突然响起急促而暴躁的汽车鸣笛声,两人探头望去,只见佣人刚拉开铁门,横野下二的汽车便如醉汉般横冲直撞而入,司机拉开车门,浑身是血的横野下二冲下车子,他并未进门,而是探身向车内,随后扯下来了个女孩子。
休仪对弥光这位日本义父没什么好奇心,倒是弥光,在看到那女孩之后,表情有些诧异,“中岛家的女儿?”
几日相处,休仪对弥光多了几分信任后,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便随口问道:“是认识的人?”
“不算认识,”弥光皱眉,“只是……”
只是不大理解,前阵子自己刚随横野下二探访过中岛家,那时几人相见还是和和气气,可今日,狼狈不堪的横野下二为什么将中岛家的女儿带回来?而且,还对那女孩儿如此粗暴,几乎是拽着她的领子将她拖入了家中。
后来两天,日日夜夜都能听到中岛菡子凄厉的哭声,弥光曾去关心问询过两次,无一次不是被横野下二劈头盖脸骂出来,自此,弥光和休仪对那惨叫声干脆假装没听到,反正是他们日本人之间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直到看到那盆中的蛊蛇时,休仪才知道原来这事情也与蛊有关,看样子,这上海滩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横野下二房里,起初仍因惊恐和委屈而啜泣的中岛菡子已经累了,她蜷缩在墙角,破烂的衣衫上遍是血污,早已看不出本色,勉强只能算是一块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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