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清道人突然提出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轻灵被他说得语塞了几秒,片刻之后,才有些不利索地说:“山清前辈,你的想法似乎有些偏激。我个人拙见,正邪从来不是建立在种族等级之上,而是建立有无主动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的基础之上。”
“哦?那我们就说到重点了。你所认为的正邪依然还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上,与我刚才所说的没有差别。可是这世界上的生灵千千万万种,每种生灵活的时间都不一样,不在一个时间轴上,哪有那么多客观绝对?小道人,等你听老道给你说一段故事,你才来跟我说说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山清道人突然意味深长地仰望夜空,深秋的夜里月朗星稀,看着别有一番风味。薄薄的月光洒在他脸上,衬得他五官更加俊郎出尘,细看之下,比陆清寒也差不了几分。
他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我初修道时,也是一个满身正气的小道人,意气风发,勤奋刻苦。因为我颇有天资,修道的成果比同龄人快了许多,师傅格外看重我,早早便嘱意在他仙逝之后把道观托付于我,所以师兄弟们对我也格外敬重爱护。我的修道之路,可以算的上是一片坦途光明。就在我成年之时,附近黑山来了一条九头蛇妖,专门吃人心肠取人性命,我奉师命,与众师兄弟下山收妖。我不知你有无去过黑山,那山泥土发黑,只有各种有毒植物才能生长存活,一般动物在那儿,不是中毒死了,就是活活饿死,妥妥的人间活地狱。”
“那黑山我听过,只不过六十年前一场大火,已经焚了干净,现在什么都不剩下了。”
轻灵跟师傅游历山水的时候,曾经路过一片黑突突的小土丘,那里寸草不生,瘴气浑浊,御剑飞在空中格外打眼。轻灵问师傅那是什么,师傅告诉她那就是黑山。
“我们去了黑山,许多师兄弟都中了毒,不得已折返,只有我固执前行。师兄弟们拧不过我,只嘱我多加小心,遇见危险就逃跑,一个一个地扶着中毒的师兄弟回了道观。我至今记得,那天我穿着一套不染纤尘的白色道袍,被一道荆棘划破了衣角,那九头蛇妖在洞口附近轻听到动静,一下就杀到了我面前。它全身黑鳞放光,每只巨头上的尖牙都滴着黑色毒液,滴在地上,就像是要把泥土给腐蚀了一样。我这才知道,黑山为什么长不出正经植物,原来都是被那九头蛇妖给害的。”
“后来呢?”
轻灵黑亮的眼睛眨了眨,全然忘记了笼子里的两个男人。儿时她就最喜欢听师父讲那些得道高人降妖除魔的故事,今天听一个曾经地道法高深的道人亲自现身说法,她就像是身临其境一样,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山清道人忆及当年,深色仍然有几分骄傲,他一路娓娓道来:“这九头蛇妖妖法高深,又生怀剧毒,换做任何一个道人都不会是它的对手。可偏偏我这个人吧,天生百毒不侵,刚好是它的克星。所以说我体力不及它,但一番苦战下来,它也根本讨不到便宜。我抓住了一个空档,把这九头蛇妖的一个头给砍了下来。那蛇妖受了重伤以后,没有了开始那么厉害,于是我再接再厉,又砍下了它第二个头,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直到第九个。我活剥了那条蛇的蛇皮,带着胜利品凯旋下了山,从此打出了名号,也算是年少得志。”
一战成名之后,山清道人连同玉清观名声大噪,但凡是有哪些道观解决不了的妖魔邪祟,这些人第一个都会想到来找他。
渐渐地,山清开始厌倦这种终日除鬼驱魔的生活,累得有些烦倦,便找了个借口,说是去某处抓一只恶鬼,只身下了山。
“我一个人自在游历了好一阵,道法从不曾荒废,轻松自在中,照样每日精进。我本意只是想偷闲,不想各式各样的人每天络绎不绝地踏入道观来找我,可渐渐地,我觉得山下的日子比道观里的日子有趣多了。于是小半个月不曾返回,直到听说师傅开始担心,派了师兄弟们出来寻我,我才想起要回去。然而在回去的途中,我却碰到了这一生最大的变故。”
“什么变故?”
“回道观的时候,我为了抄近路,选择走黑山。黑山彼时已经长了一些正常花草,还有一些兔子、老鼠的普通生灵存活,毒性正在逐渐褪去。看到那一幕,年轻傲气的我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于是重返故地,去到当年斩杀九头蛇妖的那个地方,却意外发现了当年那条蛇妖藏身的山洞。出于好奇心,我走了过去,竟发现在那山洞之内有一条半大的九头蛇妖。它看上去十分虚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进食,我烫了烫鼻息,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还有一条九头蛇妖?是它的幼崽吗?”九头蛇妖可不是什么寻常就能见到的妖魔鬼怪,必须修炼有些年头,是蛇妖里面的稀有品种。偶尔现世一只已是奇谈,接连出现两只,还是在同一个地方,只能说明这是一家蛇。
清山道人眸子暗了暗,手中的拂尘不经意抖了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让他颤动的往事。
他告诉轻灵:“说是幼崽也不为过,可因为蛇的年纪跟我们人类的年纪算法不一样,所以其实当年那条九头蛇妖与当时的我年纪正相仿。它是被我斩杀的那条蛇妖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天生缺精少气,看起来病恹恹的。我当时看到它,本能地想要送它上西天,这种妖物留下来就是后患无穷,可就在我高高举起寒剑的那一刻,它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了我,就在它推开我的同时,它的蛇身上被一只利爪划开几道血口子,鲜血直流,白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