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遗瞿然一惊,似是从恶梦中醒来,喃喃说道:“之华,你瞧,你瞧,她的影子!”谷之华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背影,正随着人流走出了大门。从那背影看来,竟是和厉胜男一模一样。要不是谷之华早已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还几乎当作是厉胜男复生。
金世遗其实也知道这个人是谁的,这几年来他虽然忙于授徒,心中也一直念念不忘要打探这个人的来历。但尽管他知道这个人是谁,在他心中正想念着厉胜男的时候,蓦然见着这人的影子,仍然不禁把他当作了厉胜男。
这个人正是厉复生,他本来不愿意这么快走的,但天魔教主不想被金世遗发现,一定要厉复生和她同走。厉复生对天魔教主是百依百顺,只好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与她立即离开。
金世遗定了定神,说道:“之华,我有一件心事未了,我想去向这个人问个明白。”谷之华心里暗暗叹息,金世遗始终是忘不了厉胜男,她柔声说道:“好,你去吧!”但声音已是微微颤抖。
金世遗忽地站住,脸上的神情颇为奇异,说道:“之华,你可以在这里多留几天吗?我问清楚了一件事回来就想见你。”谷之华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的莲儿身世已明。我不知道她是愿意当公主还是继续跟我,但我总会留在这里陪她几天的。不过,我厌弃繁华,要是莲儿要当公主,我可不愿在宫中耽得太久。”
金世遗道:“这也无甚打紧,总之我了却这件心事之后,不论你在哪儿,我都赶着去见你就是。”金世遗的话引起了谷之华的猜疑,她和金世遗本来可以说几乎是心意相通的了,金世遗心中之事不待在口中说出她已明白,但这一次她却是一片茫然,不知道金世遗是在想些什么。
金世遗伸出手来,他们都是中年人了,不像少男少女的羞涩,也不用避嫌,谷之华与他轻轻一握,说道:“好,你走吧。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你就什么时候来吧!”他们虽然表面上不似少男少女的容易害羞,容易激动,但相互一握,彼此的心弦仍是禁不住微微颤抖。
这时会场里的各国武士正在陆续离开,那一千御林军,也正分成了几队,从各处门口进来,人来人往,通道拥挤不堪。金世遗虽是急着要找厉复生,但他既不能运用轻功,也不便不顾礼貌的硬挤开那些人,却也不容易走得出去。
他刚走得十来步,忽地有个叫化跄跄踉踉地挤到他的跟前,大声说道:“金大侠,老叫化想向你讨杯喜酒喝喝,就不知你肯不肯给老叫化这个面子?”
金世遗认得这叫化子是北丐帮帮主仲长统,不觉一怔。他与仲长统不过见过一两次面,但仅仅是相识而已,谈不上什么深交。如今仲长统竟然当着众人,拦着他向他讨喜酒喝,若是出于说笑惯的老朋友这犹自可,但一个仅仅是相识的人,来向他说这样的话,金世遗就不免感到意外了。
尽管金世遗的涵养功夫已比少年时候好了不知多少,但给仲长统这么来一下子,脸色也就颇不自然,心想:“我和之华的事情,怎用得着你来多管?”便冷冷说道:“仲帮主,你要讨喜酒喝,这可是找错了人啦!我哪来的喜酒给你喝啊?”
仲长统哈哈笑道:“金大侠,你还未知道吗?”金世遗道:“知道什么?”仲长统道:“华山医隐华天风你知道吗?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金世遗道:“华老前辈医道通神,堪称当今第一国手,我是久仰的了。”心想:“华天风是你的好朋友又怎么样?这却与我有何相干?”
仲长统兴致勃勃地说下去道:“金大侠,你可知道华天风还有个女儿?这位小姑娘呀,聪明伶俐,能干极了,她父亲的武功医术,她是全都学到了手了。”金世遗大为诧异,不知仲长统是什么意思,淡淡说道:“真的吗?这个倒还未知道。不过后一辈的总是要胜过前一辈的才好,我就盼望我的徒弟他日比我高强。”
仲长统大笑道:“对,要是你的徒弟不高强,我也不来向你讨喜酒喝了。”金世遗道:“哦,你说了半天,我现在才有点明白,敢情你是想给我的徒弟做媒?”
仲长统笑道:“你猜对了。唉,江小侠也真是脸皮薄,原来他还没有向你提过呀?他和华天风的女儿早已是情投意合了。他们当时相识,我老叫化也是在场的。说起来这位小姑娘对令徒还曾有过救命之恩呢!”当下将江海天那年受了毒伤,巧遇华天风父女之事,约略对金世遗说了一遍,然后说道:“金大侠,难得遇上你。他们少年人脸皮薄,说不出口,咱们当长辈的,可得早些给他们将事情定夺下来。女家方面,华天风是早就愿意结这门亲的了,我可以替他作主!”
金世遗大感意外,有几分高兴,也有几分失望,暗自想道:“我本是想海儿和谷中莲结成一对的,却原来他已另有了意中人。唉,他喜欢谁不喜欢谁,这是勉强不来的,也只好任由他们了。”当下强笑说道:“只要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我当然愿意替他们主婚。”
仲长统大喜,招手叫道:“碧侄女,你过来见过金大侠呀!”他连叫三声,却听不到华云碧的回答。
仲长统搔了搔头,自言自语道:“咦,这丫头怎么忽然不见了?她心眼玲珑,莫非是她已料到我和金大侠正在说她的终身之事,女孩儿家害羞,躲起来了?”就在这时,忽听得呼呼风响,空中传来“嘎嘎”的刺耳怪声,外面的士兵们纷纷叫道:“看呀,好大的一头兀鹰!”“哈,这小姑娘飞起来了!”里面的人也纷纷挤出去看,挤在最前头的则是江海天和谷中莲。
只见一头硕大无朋的兀鹰正在宝塔的金顶盘旋,鹰背上的少女衣袂飘飘,隐隐可见。江海天大叫道:“碧妹,你怎么就走了?”谷中莲也在尖声叫道:“华姐姐,你回来呀!”
那头神鹰,一个盘旋,掠下数丈,江海天依稀听得一声叹息,那头神鹰倏地又展翅高飞,转眼之间,天空只见一个黑点,终于那黑点也消逝了。华云碧看见了他们,可是她只留下了一声叹息,却连半句说话也没有扔下,便飞走了!
江海天翘首长空,呆立有如木鸡。他的一缕情丝,虽然早已系在谷中莲身上,但华云碧对他的深情厚义,他又怎能遗忘?尤其华云碧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飞走的,更令他难过万分,他心中自怨自责:“碧妹是为我而来,我却辜负了她的情意,唉,看来她是再也不能原谅我了!”
谷中莲比江海天更要难过,华云碧没有听见仲长统的说话,倒是她全都听见了。这刹那间,她只觉一片茫然,许多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也就在这刹那间都到了心头。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到她和江海天之间的关系,她和江海天同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很高兴,但她从未想过,这就是爱情。现在华云碧突然飞走,她这才感觉到。在华云碧的眼中,她和江海天早已是一对情侣,她心中明白,华云碧是为她飞走的。
“华姑娘对海哥有极大的恩义,他们本来应该是好好的一对的。”“她若不是伤心到了极点,决不肯这样突然飞走!”“我今天刚刚和她认识,想不到竟是我伤了她的心!”“仲帮主说海哥早已与她情投意合,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了!”想至此处,她忽地感到一阵心酸,这刹那间,她也感觉到了,她是在爱着江海天!她和江海天彼此都没有向对方表露过爱情,她能够埋怨江海天吗?不,她这时只是为自己难过,更为华云碧难过,晶莹的泪珠,不知不觉地滴下来了,正滴在江海天的身上。
江海天回过头来,谷中莲已经从他的身边走开了。江海天追上两步,却不知对她说些什么话好,只觉心头绞痛,似乎就要裂开,要是真能把一颗心剖开分成两半那倒很好,可惜一颗完整的心却是不能分开的啊!
江海天还未来得及拉着谷中莲,旁边有个人却一把揪着他,原来是仲长统刚刚赶到。仲长统气呼呼地大声问道:“江小侠,这是怎么回事,碧姑娘为什么突然走了?”江海天失魂落魄的样子迎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仲长统怒道:“你也不知道?哼,一定是你做了对不住她的事,把她气走了,哼,碧姑娘有哪点不好,你怎可如此薄幸?”
江海天更为难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仲长统还要再骂下去,忽地旁边也有个人一把将他揪着,轻声说道:“仲帮主,这是他们少年人的事情,咱们犯不着为他们生气了。”这个人乃是金世遗。
仲长统怔了一怔,说道:“金大侠,你的徒弟忘恩负义,你还要袒护他吗?”金世遗眉头一皱,说道:“仲帮主,我是过来人了,男女之间的情事,你不懂的。好吧,你要骂就骂我吧,我请你喝一杯酒去。”
仲长统见江海天难过的样子,心里已软了下来,喃喃说道:“俺老叫化这一生从没有和娘儿好过,或许我是真的不懂,但一个人总要本着良心才好。”他摔脱了金世遗的手,大声说道:“多谢了,你这杯酒我不喝了。我要去找我的侄女儿去。”金世遗苦笑道:“海儿,你但求心之所安,要如何便如何吧。这种事情原也不必求人谅解。”“好,仲帮主你不和我喝酒,那我也要走啦!”一声长啸,朗声吟道:“旧梦尘封休再启,此心如水只东流!”迈开大步自去追踪那厉复生了。谷之华目送着他的背影,心中想道:“难道两代人都是同一命运?”眼光一转,只见江海天已追上谷中莲了。
他们二人并肩同行,走了一程,彼此都默不作声。半晌,谷中莲忍不住道:“海哥,我不愿听到别人骂你,你去把华姑娘找回来吧。”江海天道:“我会去找她的,但不是现在。我刚才很是难过,听了师父那一句话,现在已是好些了,你也别难过吧。”谷中莲道:“为什么?你当真是像仲帮主所说的那样薄幸吗?”江海天道:“我自问没有做错事情,别人不肯原谅,那又有什么办法?我并不是不难过,但我不想你陪我难过。你明白吗?”谷中莲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嗯,我明白了。”
唐努珠穆已将金鹰宫的善后事宜安排妥当,赶了出来。他知道华云碧已经飞走,但却不知道江海天和华云碧之间的情事,见妹妹和他同行,心里很是喜欢。
不料会面之后,却见他们神情沉郁,妹妹的眼角且有泪痕,唐努珠穆吃了一惊,问道:“有什么事吗?”谷中莲道:“没什么呀。”唐努珠穆道:“你怎么哭了!”谷中莲道:“我与华云碧姐姐一见如故,她突然走了,我、我心里难过。”
唐努珠穆不知就里,笑道:“原来如此,我还当你们吵架了呢。傻丫头,那位华姑娘是来参加金鹰宫之会的,大会已经散了,客人也都走了,她当然也要回家了。天下哪有永不分手的朋友,难道她还能留下来伴你一辈子么?你惦记她,待这里事情了结,你不会去探访她么?可无须哭起来呀!”
谷中莲听了“天下哪有不分手的朋友”这句话,心头怅触,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断绝,想道:“不错,天下除了夫妇是可以厮守一辈子的之外,不论怎样要好的朋友,那总是免不了要分离的。我和海哥也只是暂时相聚而已,总不免有各散西东的一天。”原来她已决意成全华云碧一段姻缘,有心只把江海天当作朋友看待。可是感情已是不能由她自主,当她感到悲从中来,难以断绝之时,她也感到对江海天已是情根深种了。
谷中莲抹去了泪痕,强笑说道:“哥哥,你现在可知道了,你的妹妹就是这么傻的。”这句话不但是说给唐努珠穆听,也是说给江海天听的。江海天默然不语。唐努珠穆哈哈大笑道:“好,别发傻啦,咱们还有大事要办呢!那奸王确是不在此地,咱们现在马上回王宫去再仔细搜查。江师兄,师父呢?”江海天道:“师父有事先走了,我和你们一道去吧。”
唐努珠穆留下一千名御林军接管金鹰宫,便带领大队再回王宫。抵达之时,已是将近黄昏的时分,王宫早已被他的军队全部占领,奸王的党羽或被杀、或被俘、或投降,也早已全部肃清。但经过将近一天的搜索,仍是未得那奸王的下落。三人正自闷闷不乐,江海天忽地跳起来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唐努珠穆侧耳细听,说道:“哎,这啸声是从地底传来的。似乎还有金铁碰击之声。却不知是哪一条秘密地道?”江海天道:“我听得出这声音的方向,是在东北角离此约三里之地。”唐努珠穆道:“一定是大哥回来了。好,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寻声觅迹吧!”
到了那声音传出之处,只见一座假山,但却并无山洞,江海天道:“这声音是从地底传出来的,这座假山下面,一定有条地道。”唐努珠穆道:“这些秘密地道都是奸王后来建筑的,我的地图上找不到。”说话之时,只听得地底下金铁交鸣之声更是越来越清楚了。
江海天用“天遁传音”之术,伏地叫道:“是叶大哥吗?我们来了!”地下传来一声长啸,唐努珠穆吃了一惊,说道:“果然是大哥的啸声,听来似乎是受了点伤。”他们找不到地道的进口,空自着急,无计可施。
过了一会,金铁碰击之声已然停止,唐努珠穆伏地听声,只隐隐听得断断续续地呻吟,却难以分辨到底是谁的声音。
唐努珠穆心急如焚,跳起来道:“找不到地道的进口,我唯有召集御林军来发掘了。”话犹未了,忽听得“轧轧”声响,假山当中的两块大石忽然左右分开,现出一个山洞。三人钻进洞口,那黑黝黝的山,也不知有多深,唐努珠穆点起火把一照,却见有石级可以下去,但仍然不见有人。
唐努珠穆稍稍宽心,但仍是不免担忧,黯然说道:“想必是大哥在里面开动机关,让我们进来的。但他直到此时,还不出来,只怕是多半受了重伤了。”江海天道:“反正不久就可分晓,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走下了百多步石级,迎面是一道铁门,门内传出了几声咳,江海天道:“活着的不止一人,这咳嗽声有点奇怪。”唐努珠穆敲门道:“大哥,我们来了。”
过了半晌,只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请进来吧!”这道铁门大约是没有机关的,需要里面的人用力推开,唐努珠穆等人在外面可以隐约听得叶冲霄的喘气声,但过了一会,那道铁门也终于慢慢打开了。
铁门一开,众人但觉眼睛一亮,原来里面珠宝堆积如山,宝气珠光,耀眼生缬。珠光宝气之间,又隐约有迷离的烟雾,气味难闻。
这些珠宝还不足令他们惊异,惊异的是里面的景象和人物,只见叶冲霄扶着一个女子颤巍巍的向他们走来,涩声说道:“你们来了很好,那奸王已经死在这儿了!咱家的仇已经报了,二弟,以后的事情就是你的啦!”唐努珠穆无暇细味他话中的含意,先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奸王盖温倒在地上,在他的身边还有两具尸体,是盖温最得力的武士鲁氏兄弟。
唐努珠穆首先注意那奸王盖温,江海天和谷中莲却首先注意那个女子,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婉。
谷中莲固然惊异,但也还罢了。江海天却是心头一震,又喜又惊。他是昨晚和欧阳婉同时坠下另一处地道的陷阱的,那时天魔教主用诡计诱他坠下陷阱,他和天魔教主和欧阳婉都受了伤。坠下陷阱之后,天魔教主即把欧阳婉与他隔离,他知道欧阳婉已是不省人事,但却无法救她。
后来江海天逃出地道,巧遇华云碧从天而降,替他拔毒疗伤,他才得以及时参加金鹰宫之会,至于欧阳婉则仍留在地道之中。江海天不知她生死如何,心中一直挂念。想不到她却是与叶冲霄一起,同在这宝库之中。
原来昨晚叶冲霄独自留下来,在王宫里到处探查江海天的下落。叶冲霄知道各处秘密地道的所在,终于找到了江海天他们陷落的那条地道,发现了天魔教主和欧阳婉,其时天魔教主元气未曾恢复,不敢与叶冲霄交手,只好放了个烟雾弹作为掩护,匆匆逃去,欧阳婉则被他抢救出来。
欧阳婉受伤不轻,幸而叶冲霄以本身功力替她推血过宫,她才能够恢复行动。这时宫中正在混战,地道下隐隐可闻。叶冲霄恨极那奸王盖温,料想那盖温必然不肯舍弃珍宝,在逃亡的前刻,定会到那宝库去,带一些最值钱的珍宝,然后才从宝库中的秘道逃走。叶冲霄既然料到他有此一着,遂先发制人,到宝库中躲藏起来,等候那奸王自投罗网。欧阳婉伤还未愈,离不开他,当然也只好跟着他一同藏在宝库中了。
叶冲霄是有先见之明,那奸王果然来了。但有一点叶冲霄却没有料到,那奸王带了他的心腹武士鲁氏兄弟同来,别的武士叶冲霄可以轻易打发,这对鲁氏兄弟却是非同小可,即使叶冲霄未曾消耗功力为欧阳婉治伤,也未必是他们兄弟的对手。
一场激战,鲁氏兄弟着了他的大乘般若掌,他也被鲁氏兄弟打伤,双方都在浴血苦斗,危险万状。幸亏欧阳婉不顾性命,出来相助,用毒雾金针烈焰弹将鲁氏兄弟打得重伤,叶冲霄才赢得最后的胜利。鲁氏兄弟重伤毙命,奸王盖温吸进毒雾,不待叶冲霄杀他,便已窒息而死。
且说唐努珠穆与江海天在宝库中发现了他们,都是又惊又喜。唐努珠穆是喜大仇得报,惊兄长受伤,江海天则是得见欧阳婉尚还活着,故而喜出望外。可是他见欧阳婉气息奄奄,却也不禁内疚于心,同时刚刚走了个华云碧,又碰上了个欧阳婉,麻烦真可说是越来越多,也不知谷中莲能否谅解?此时此际,江海天的心情端的是复杂之极,既希望见到欧阳婉,却又有点怕见到她。
宝库中毒雾弥漫,欧阳婉虽然预先服下解药,在受伤之后,也自觉得呼吸困难。唐努珠穆道:“此地不可久留,大哥,咱们到外面说话去。”他走过去扶掖叶冲霄,谷中莲却走过去扶欧阳婉,向欧阳婉轻声说道:“欧阳姑娘,你上次救了海天,这次又全靠你的帮忙,我们才得以报了大仇,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欧阳婉星眸半启,淡淡一笑,说道:“莲妹,这有什么值得多谢的?我受过你们的好处也不少呢!只求你不再记旧恨,我已是感激不尽。”
谷中莲见她一团和气,和那日要用毒针刺她的那个欧阳婉,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心中自是很为高兴,但却也有点奇怪,因为按照她们二人的关系而论,虽说现在已经化敌为友,但究非熟稔,也还谈不上什么深切的交情,因此谷中莲才会在高兴之中也感到奇怪,欧阳婉那一声“莲妹”似乎未免叫得“亲热”了一些。
唐努珠穆扶着叶冲霄,谷中莲扶着欧阳婉,但叶冲霄仍是紧紧握着欧阳婉的手,始终没有分开,这时他们已走出宝库,叶冲霄深深吸了口气,忽地笑道:“莲妹,今后彼此都是一家人了,你们也不必互相客气了。”
谷中莲呆了一呆,蓦地恍然大悟,说道:“大哥,这么说,欧阳姑娘是我的嫂子了?”叶冲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欧阳姑娘已经答应我了!我过去做错许多事情,欧阳姑娘也做错许多事情,但是我知道你们会原谅我们的。哈,婉妹,你瞧我没有说错吧!他们不都是叫你嫂子了吗?”
原来叶冲霄深深悔恨自己对不住欧阳婉的姐姐,欧阳婉也已知道江海天一心一意爱的是谷中莲,两人同病相怜,所以在叶冲霄向她求婚的时候,她便一口答应了。
在叶冲霄是将对欧阳清的一片忏悔之情,移来爱她的妹妹欧阳婉,同时也是为了报答欧阳婉对他的救命之恩。在欧阳婉则是为了要成全江海天与谷中莲的好事,不愿再插在他们中间做一个“第三者”,破坏他们的爱情,归根到底,这也还是为了爱江海天之故。
不过,叶冲霄与欧阳婉之间的爱情,虽然杂有许多因素,也似乎来得很是突然,但其实他们之间也还是有共通点的,他们都带有点“邪”气,但又同样是性情中人,确实可以说是气味相投的。欧阳婉在答应叶冲霄求婚的那一刹那,自己也曾经想过,拿江海天来与叶冲霄相比,叶冲霄是与她投合多了。
唐努珠穆、谷中莲都上来向他们道贺,江海天跟着也叫了欧阳婉一声“大嫂”,欧阳婉眼波一转,从他脸上掠过,说道:“彼此都是一家人了,我也等着喝你与莲妹的喜酒呢!”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光中有非常复杂的感情。因为她正在受伤之后,声音颤抖,人人都不以为意,她眼光中所蕴藏的复杂感情,也只有江海天才能明白。这一瞬间,江海天也不禁心头一震,在心底深深感激欧阳婉。谷中莲听了她的说话,脸上却是一片晕红。
谷中莲心中想道:“海哥说得不错,欧阳姑娘果然是个好人。”她和叶冲霄各自拉着欧阳婉的一只手,忽觉她的手心冰冷,脉息若断若续,谷中莲惊道:“欧阳姐姐,你怎么啦?”
欧阳婉喃喃说道:“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你们都对我这样好,这样好,我要走啦,我要走啦……”声音低得只有在她旁边的叶、谷二人才听得见,目光无神,眼皮缓缓阖下,叶冲霄叫道:“婉妹,我在这儿,你不能走!”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先晕过去了。
江海天与华天风父女相处过一些时日,略为懂得一点医理,替叶冲霄和欧阳婉把了把脉,说道:“叶大哥并无大碍,他是久战疲劳,突然受了惊吓,这才晕倒的,让他歇息一会,就会醒转。欧阳姑娘受的伤比较重一些,还中了一点毒,幸亏我身上还有一颗小还丹。”这颗小还丹,昨晚在那地道之中,他本来是准备给欧阳婉服的,但当时被天魔教主隔开,未能如愿。如今他掏出了这颗小还丹,想起只是一晚之隔,人事已是变化得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的心情也和昨晚大不相同了。
他望了欧阳婉一眼,却把小还丹交给了谷中莲,低声说道:“你挖开她的牙关,让她服下。然后你再替她推血过宫。”谷中莲心里暗暗好笑:“傻哥哥,这个时候你还何须避嫌,难道我还会不相信你吗?”
欧阳婉服了小还丹,又得谷中莲替她推血过宫,面色渐见红润,悠悠醒转,见叶冲霄倒在她的身边,又吃了一惊,谷中莲连忙对她说道:“大哥就会醒来的,你不用担扰,他只是疲劳过甚,一时虚脱。”
欧阳婉眼光一转,江海天的眼光刚刚避开,欧阳婉道:“海天,多谢你的小还丹了。”她识得小还丹的药性,醒来之后,已自感觉得到。江海天道:“这有什么值得多谢的。从前和我义父在水云庄的时候,你不是也曾给我们送过解药来吗?”
欧阳婉道:“啊,你已经知道是我了?”江海天微笑道:“当然知道!”欧阳婉芳心大慰,心想:“原来他早已知道了,他虽然另有心上之人,但他毕竟也还是关心我的。嗯,男女之间,其实不一定是要结为夫妇,一样可以做很好的朋友的。从今天起,我才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分,只要不自寻烦恼,便会得到快乐!”欧阳婉想至此处,心中豁然开朗,烦恼全消。
不久,叶冲霄也果然醒了过来,他在宫中本来有个住处,昨晚被烧损了一些,也早经唐努珠穆叫人修复了。当下唐努珠穆将他送回他的寝宫,为了便于照顾,欧阳婉也住在那座宫中。
大乱刚刚平定,有许多事情还需要料理,唐努珠穆说道:“大哥,你早些安歇,明天一早,你还要上朝与群臣见面呢。”叶冲霄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你们要我做马萨儿国的皇帝?”
唐努珠穆笑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是父王的长子,你不做皇帝,谁做皇帝?”谷中莲给他端来了一碗参汤,也笑着说道:“大哥,咱们被那奸王拨弄,骨肉不相认识,从前我有许多对你无礼的地方,明天你登上宝座,我先向你磕头,然后向你讨赏。”
这刹那间,叶冲霄心乱如麻,喉咙似有什么东西哽住,说不出话来。本来他平日也存有想做一做皇帝的野心,那时他尚未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是那奸王的“干殿下”,但他已经暗里结交朝臣,收罗党羽,准备有朝一日,他的“父王”死了,他就要自立为皇。
现在他已可以名正言顺地做皇帝了,按理说他心愿得偿,应该高兴之极才对。但说也奇怪,此时此际,他听了弟妹的话,心中却只是惭愧懊悔,惶恐不安……眼中蕴着泪珠,几乎掉了下来。当然他也是很高兴的,不过却并不是因为他要做皇帝而高兴,他高兴是弟妹对他的手足之情!这种情谊,他过去做梦也获不得的情谊,此时此际,在他的心中,是要比一顶皇冠贵重千倍万倍了!
谷中莲笑道:“大哥,这是大喜之事呀,你怎么反而流泪了?”叶冲霄接过她手上的参汤,呷了一口,抹去了泪珠,说道:“你们不唾弃我这个大哥,我是高兴得流泪了。”谷中莲道:“以前你是被那奸王愚弄,现在奸王已除,雨过天晴,这些旧事,还提它做什么?”
叶冲霄道:“我糊涂了这么多年,幸亏你们来了,我才得重新为人。现在我的耻辱已经雪了,我是什么也不想要了。你们受了许多苦,珠穆二弟,我顶替了你的名字,难道你还要我今后继续顶替你做这个国王吗?”唐努珠穆笑道:“大哥,这皇位本来是你的,你只是恢复本来面目,并非顶替谁人。说到受苦,你所遭受的痛苦和耻辱,只有更在我们之上。”
叶冲霄苦笑道:“你们定要将我推上宝座么?也罢,那就留待明天再说吧。”唐努珠穆说道:“大哥,不用你费心操劳,我先替你拟好昭告复国的诏书,明天你只要盖上玉玺就行了。你今晚可得好好地睡一觉,养好精神。”他正想告辞,叶冲霄忽道:“有一件事还没有交托你,宝库里有一部武功宝典名为龙力秘藏,还有几样武学之士用得着的宝物,我刚才来不及找寻,明天你可得仔细的查查。”唐努珠穆说道:“我知道了,大哥,这些小事,你不必挂在心上,待你好了,咱们一同去找,也还不迟。”
这一晚唐努珠穆整晚并没有阖过眼睛,他把复国的诏书拟好,已是清晨时分,景阳宫宣告早朝开始的钟声也已经敲响了。唐努珠穆怀了诏书,兴冲冲的便跑来请大哥上朝,接受群臣朝拜。
哪知叶冲霄已是人影不见,欧阳婉也跟着他走了。房中留下了一封信,那是叶冲霄写给他的。信上说他实在无颜再留在国中,请弟弟原谅他,代他挑起国事的重担,早日即位,以安民心。
叶冲霄和欧阳婉从秘密的地道出走,守门的卫士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何时出宫,当然是找不回来的了。唐努珠穆没法,只好遵从哥哥的意旨,接受群臣的拥戴,继承了马萨儿国的王位。
马萨儿国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山国,但在一场动乱之后,应兴应革的事情也着实很多,把唐努珠穆忙个不了,好在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子辅佐他,给他分劳不少。
江南和谷之华搬进王宫来住,姬晓风不惯拘束,忽动游兴,和那个印度神偷作伴,到印度漫游,准备扬名异国,施展他的妙手空空本领去了。
那个勾搭盖温、引狼入室的“皇额娘”在唐努珠穆登位的第二天,便在宫中自缢而亡,唐努珠穆念在她是父王的正室,葬以王后之礼。
这一日唐努珠穆送葬回来,忽地想起金鹰宫之会的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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