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主心意已决,娇声笑道:“好吧,弟弟,我听你的话,今后我的一生就交托你了!”
忽听得有人哈哈一笑,说道:“这可真是太不巧了,我刚刚回来,你们就要走了?”笑声中那人已是推门而入。
厉复生大吃一惊,叫道:“文廷璧,你,你──”文廷璧笑道:“小厉,你高兴得太早了,我还没有死哩!我文某人有通天澈地之能,区区冰河,岂能奈我何哉?”
原来文廷璧仗着内功已练到“三象归元”境界,在冰河中闭了呼吸,过了一日一夜,被激流冲到岸边,给芦苇绊住,恰好有个渔夫经过,遂把他救了起来。他自夸有“通天澈地”之能,其实他那时也早已冻得半死,只剩心头一口气了。
天魔教主笑道:“你们两人也真是的,怎的一见了面总要吵嘴?小厉也并没盼你死,你别误会。文先生,你大难不死,可喜可贺。”
厉复生冷冷说道:“文先生,你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今后咱们也不会再在一起了。姐姐,走吧!”
文廷璧挡住门口,笑道:“小厉,何必这样匆忙?你要和教主上哪儿去?”厉复生怒道:“不用你管,文廷璧你敢拦阻我么?”文廷璧笑道:“小厉,你要走你就一个人走。不用你替教主出主意。”厉复生气得面色铁青,喝道:“岂有此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以下犯上,扣留教主么?”
文廷璧淡淡说道:“我是对教主一番好意,你才是想乘教主之危。”天魔教主道:“文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廷璧笑道:“你们的话我都已听到了,教主,你有走火入魔之危,为何不与我早说?”厉复生冷笑道:“文廷璧,难道凭你那点功力,你就可以助教主脱难么?”
文廷璧道:“不错,以我现在的内功造诣,的确还未能助教主脱难度劫,所以我才要你暂且留下,咱们商量商量。”厉复生道:“商量什么?”文廷璧道:“我有办法助教主逃过此难,但只要你们依从我三样事情,你可愿意?”厉复生半信半疑说道:“是哪三样事情,你且说说。”
文廷璧道:“第一件,你把你祖传的武学秘典尽数给我,我知道你所得不全,但加上我的聪明才智,我自信不出三月,就可以练成正邪合一的内功,那时由我来救教主,就较有把握了。”
厉复生冷笑道:“为什么只是要我给你?”文廷璧道:“你懂得什么?我所习的内功精深博大,若是由我来传授给你,你最少得花三年功夫,方能与你原来的所学融合,那已是远水不救近火了。我所练的三象神功,非正非邪,但最少比你所学更接近于正派内功。”厉复生心想:“此话倒也不假。”心意踌躇,一时莫决。
天魔教主道:“第二件呢?”文廷璧道:“请教主把那部百毒真经也交与我。我可以用以毒攻毒之法,配合本身功力,这样助你脱难度劫,就有十二分把握了。”
厉复生道:“以药物作为辅助,解除‘走火入魔’,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前例:三百年前,乔祖师在未练成正邪合一的内功之前,曾用过这个法子。你怎么能与当年的乔祖师相比?”
文廷璧笑道:“现在是不能比,所以我才要你的祖传武功秘典,三个月后,乔祖师当年做得到的,我也一定可以做得到。”厉复生心地单纯,听他说得如此肯定,虽然心有所疑,但亦已是半疑半信。
天魔教主暗暗冷笑道:“你倒打得如意算盘,此事不管成与不成,你已把我两人的看家本领全骗去了,那时我还逃得出你的掌心吗?”当下不露声色的又再问道:“第三件呢?”
文廷璧哈哈一笑,说道:“教主,想我文某以岛主之尊,在海外何等逍遥,我甘愿来到中原,做你的副手,所为何来,想你也是早已明白的了!咱们的事耽搁了已有十年,今日也该有个明白的了断了!”
天魔教主冷冷说道:“你究竟意欲如何?”文廷璧嬉皮笑脸地说道:“文某冒昧,敢请教主下嫁。成婚之后,咱们是夫妇之亲,我自会为你尽心尽力。我的无名岛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小厉能够答应你的,我比他更胜几分!”
厉复生“蹦”地跳了起来,大怒骂道:“丧心病狂的文廷璧,你这才是乘人之危!”文廷璧笑道,“小厉,何必这样着恼?你若是真心喜欢教主,那就该为教主着想,你没有把握救她,我却有把握救她,你就该让我。”
厉复生嗒然若丧,偷偷一看,见天魔教主仍是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厉复生心头酸痛,颤声说道:“文廷璧,你肯起誓么?”文廷璧道:“起什么誓?”厉复生道:“你要是真心实意的助教主脱难,我就成全了你。”文廷璧哈哈笑道:“当然可以发誓。”
天魔教主忽地冷冷说道:“你们眼中还有我么?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让我自己来说。”文廷璧道:“是,我听教主吩咐。”
天魔教主道:“我也有三件事情,现在就要告诉你。第一件,天魔教从今日起不再有了。”文廷璧怔了一怔,道:“你几经艰苦创立的天魔教,就这样轻易地解散了吗?”天魔教主道:“不错,由我创立,也就可以由我取消。从今日起,你也不再是天魔教的副教主了。你愿意留在中原也好,回你的无名岛也好,悉随尊意。”
文廷璧暗暗着慌,说道:“你若度过此劫,武功便有登峰造极之望,那时你我联手,足可称霸武林,何必要把天魔教毁了?”你道文廷璧何以着慌,原来他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天魔教主的一片芳心并不是向着他,过去之所以对他假以辞色,乃是为了要借重于他,扩张天魔教的势力之故。暗自寻思:“她自毁基业,这是表示要和我决绝么?好在她还要我助她度劫,事情也许还未绝望。”
天魔教主淡淡说道:“多谢文先生好意,我既然不想再当教主,本身的武功能否保全,那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文廷璧愕然问道:“你甘冒‘走火入魔’的灾难,不想度过这一关么?”
天魔教主望着厉复生微微笑道:“生弟,你说得对,一个人的快乐与否,并不在于武功的有无,我即使成了废人,有你在我身边,也一样可以过得快活,甚至比从前更加快活,文先生,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便是,请你不必再为我费心,我也无须你助我度劫了!”
厉复生喜极而泣,叫道:“姐姐,你真是对我太好了!”不理会文廷璧还在身边,便扑过来紧紧握着天魔教主的双手。
文廷璧面色铁青,嘿嘿冷笑:“想不到你对小厉如此深情,当真是连性命也不顾了?”天魔教主道:“不错,所以我要告诉你的第三件事情便是:我已决意与小厉成婚,你是我们的好朋友,到时还得你来喝一杯喜酒!”
文廷璧呆若木鸡,厉复生则喜孜孜地说道:“文先生,你不给我们道喜么?请你让开吧,我们可以走了。”
文廷璧蓦地双眼一翻,眼中就如同要喷出火来,磔磔笑道:“好朋友,哈哈,好朋友!今天你们是把我当作三尺小童来戏耍了!”天魔教主淡淡说道:“文先生,你是这样想么?那也由得你吧!对不住,我们可真要走了,你别拦在门口,好么?”
文廷璧一声大吼,蓦地一掌便向厉复生打去,喝道:“教主执迷不悟,都是为了你的缘故,我不能让你害死教主,今日与你拼了!”厉复生喜极忘形,文廷璧掌力发出,他方才省觉,幸亏天魔教主却早有防备,衣袖一扬,一蓬毒针飞了出来,文廷璧识得厉害,只好移转掌力,先把毒针震落。
天魔教主柳眉一竖,斥道:“文先生,你胆敢暗算我的丈夫,我们夫妇也不能和你客气了。”这时厉复生已经清醒过来,勃然大怒,喝道:“文廷璧,你滚不滚开?”就在天魔教主再次挥袖之时,他也抽出玉尺,朝着文廷璧搂头便打!
文廷璧双掌合拢,左右一分,使出“阴阳双撞掌”的招式,分击两人,左虚右实,用了七成以上的功力,对厉复生痛下杀手!他的“三象神功”确是非同小可,掌力一发,厉复生的玉尺,竟似被一堵无形的墙壁阻止,攻不过去。
可是他以右掌的七成功力堵住了厉复生的去路,左掌的三成功力却应付不了天魔教主的“铁袖神功”,“啪”的一声,手臂已给打中。三人之中,天魔教主功力较弱,但也相差不远,这一击虽未能伤及文廷璧筋脉,亦已令他感到火辣辣的作痛。而且一股淡淡的幽香,也随着袖风透进了文廷璧的鼻观。
文廷璧当然知道天魔教主的使毒本领,连忙闭了呼吸。就在此时,只听得“波”的一声,厉复生的玉尺已戳破了那股无形的气流,指向文廷璧腋下的“期门穴”,文廷璧仍不让步,身形一缩,避开这招,突然化掌为拳,一招“横身打虎”,猛捣出去。
天魔教主中指一翘,指上戴着套环,尖端是一枚黑得发亮的毒针,文廷璧不惧天魔教主的指力点穴,但对她层出不穷的使毒功夫,却不敢不防,连忙缩手。说时迟,那时快,厉复生的玉尺已是欺身直进,一招之间,连袭文廷璧的七处大穴。
文廷璧在他们两人联手夹攻之下,避无可避,只得闭了全身穴道,振臂一挥,硬接厉复生的玉尺。厉复生这根玉尺是件宝物,只有三尺来长,却有百斤之重,只听得“蓬”的一声,如击败革,饶是文廷璧有护体神功,也给他打得痛彻心肺,眼睛发黑。天魔教主盈盈笑道:“老朋友当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么?”
文廷璧大吼一声,倒纵出一丈开外,厉复生被他的反震之力一震,也跄跄踉踉地退了几步,天魔教主将他拉着,说道:“弟弟,快走,这笔账以后再算不迟!”
文廷璧气得面色铁青,冷笑说道:“你们要想把我撇下,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蓦地一声长啸,将声音远远送了出去,跟着喊道:“金轮圣母,你的好徒弟跟人跑啦,你是管也不管?”天魔教主最怕的就是她的师父赶来,连忙叫道:“弟弟,快唤金毛狻来!”她一算时刻,她的师父在静室练功,大约不久就可竣事,她必须在这少许的时刻之内,逃出宫门。
厉复生因为来时尚未知道天魔教主肯下决心,跟他私逃,故而把两只金毛狻都留在宫墙之外。他是如此想的,金毛狻行动如风,到了天魔教主答应了他,那时再把它们招来,也还不迟,免得过早带入宫中,惹人注意。
厉复生一声长啸,立即便听到金毛狻的吼声,天魔教主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想道:“金毛狻片刻之间便可到来,只要跨上了金毛狻,师父纵有天大神通,那也是追之不及了。”当下便与厉复生一起,两人加快脚步,准备上前迎接金毛狻。
听到了金毛狻的吼声,文廷璧又气又急,身形一起,便向厉复生扑来,脚未落地,人尚悬空,已是一招“鹏搏九霄”凌空击下。厉复生与天魔教主双掌齐出,只听得“蓬”的一声,文廷璧敌不过他们的合力,登时又似皮球般的给抛了起来,但文廷璧也好生了得,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借他们二人的掌力,去势如箭,在六七丈外落了下来,仍然拦着他们的去路。
天魔教主怒道:“文廷璧,你真是太不识好歹了,事到如今,你还想阻挠?”衣袖一扬,“轰”的一声,一枚烈焰金针毒雾弹发了出来。文廷璧狞笑道:“卡兰妮,我说你才是不知好歹!”一记劈空掌扫出,毒雾消散,金针落地,那一团火光反向天魔教主卷来,厉复生连忙也以劈空掌力,将那团火光,又推过去。厉复生有天魔教主相助,合两人之力,当然是胜过文廷璧好多。可是这么一来,又被他耽搁了一些时候。
厉复生心里暗暗奇怪:“怎么金毛狻还不见来?”急忙再以啸声催促,过了一会,才隐隐听到金毛狻的一声吼声,比起刚才的吼声减弱许多,似是有气没力的样子,厉复生狐疑不定,那文廷璧拦在前头,以“三象神功”震塌了一座假山,又阻了他们一阻。厉复生怒道:“先把这厮杀了!”
文廷璧哈哈笑道:“你要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双方且战且走,文廷璧虽然处在下风,但他十分机灵,只采骚扰的战术,却不恋战,避免给对方围攻,有时抛一块石头,有时断一棵大树,总之百计千方,阻延时刻,厉复生与天魔教主也有顾忌,一时之间,倒也无奈他何。好在金毛狻虽然不见到来,那童姥姥也未见出现。
且说谷中莲在那密室之中,天魔教主、厉复生和文廷璧的争吵,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不觉,对天魔教主的恶感又消了几分,反而有点同情她了。心里想道:“现在已没有人监视我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时,离开她服解药的时间,已有一个多时辰,又经过她运功催行药力,功夫虽未完全恢复,也已恢复了七八成。她从密室里走了出来,向外张望,只见已是暮霭沉沉的黄昏时分,周围寂静,远处虽然有幢幢黑影,却不是向着她这边方向而来。文廷璧与厉复生的高呼酣斗之声,也已在很远的距离之外。看来那一些人是被他们的厮杀声惊动,跑去看个究竟的。
这正是逃跑的最好时机,谷中莲却忽地想起一事,心道:“不可,我是为了消饵战祸而来,岂可一走了之?国王曾与我约定,要我今晚二更时分,到他宫中,助他除去他的政敌泰清王,只要此人一除,昆布兰国的主战派便失了领袖,可望化干戈而为玉帛了。我已经答应了国王,若然身在囚笼,那是无话可说;如今既已脱险,焉能失信于他?”思念及此,心意立决,打消了逃跑的念头,悄悄地避开人多之处,绕路而行,借物障形,前往国王的寝宫践约。
谷中莲为了避免给人发现,所走的方向和天魔教主所走的方向相反,但那金铁交鸣、高呼酣斗之声,仍是断续传来,谷中莲心中悬悬,暗自想道:“天魔教主虽然心术不正,行事邪僻,但毕竟也还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更难得的是她对厉复生也有一片真心,不负厉复生对她的痴恋。唉,但愿他们能够脱险,只要她今后真的是改邪归正,我倒要请海哥助她一臂之力,海哥的内功造诣,已差不多可以及得上他的师父了,说不定可以助她逃过了‘走火入魔’之灾。”心念未已,忽然听得一声刺耳之极的尖叫,正是天魔教主的声音。谷中莲心头一凉,不禁失声叫道:“糟糕,糟糕,他们仍是未能脱险!”
忽地有人阴恻恻的应声接道:“他们未能脱险,你就能脱险了么?嘿嘿,我看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只顾替别人担心?”淡月疏星之下,只见假山背后,突然现出一人,正是天魔教主的姐姐,昔年曾冒认谷中莲作女儿的那个缪夫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呼”的一声,缪夫人已抖开了一匹红绸,向谷中莲当头罩下,谷中莲大怒,一手抓去,“嗤”的一声,红绸给她抓裂,撕作两条。但可惜谷中莲的功力还未完全恢复,红绸虽然给她抓裂,却还未能夺了过来。将红绸撕作两条,也还未完全分开,另一端尚握在缪夫人手中。
缪夫人哈哈一笑,用力一抖,两条红绸左右一分,缠上了谷中莲的双臂。她那条红绸是沾有药粉的,红绸一抖,药粉飞扬,气味芬芳,中人欲醉。谷中莲一口气吹出去,将药粉吹开。但她既要运气吹开毒粉,已无余力挣脱束缚,那两条红绸打了几匝,将她的手臂牢牢缚住。
缪夫人笑道:“我本来就有意认你作我女儿,你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地听我的话,我决不会将你难为。”谷中莲大骂道:“你这妖妇,胡说八道,简直是忝不知耻!”缪夫人冷笑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作女儿,要把你当作丫头了。哼,过来吧!”红绸收束,将谷中莲一步一步地拉了过来。正是:
打破玉笼飞彩凤,谁知又有伏兵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