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娆是十二月二十号的生日,这个日子他一直都记得。
说来也是奇怪,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过生日的人,但程娆的生日,从他第一次听过之后就再也忘不了了。
十九号和二十号正好是周六周日,他这周工作量也不大,可以抽出时间来去和她见面。
不过他很清楚,程娆大概是不愿意见他的。
但,他还是舔着脸去了。
十九号晚上,尉赤在程娆之前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买了蛋糕,拎着蛋糕开车来到了她家里。
外面寒风大作,尉赤身上只穿了一件薄外套,他手里拎着蛋糕,一阵风吹过,冻得人咬牙切齿。
尉赤抬起手来摁下门铃,等了一分多钟,门儿终于来了。
开门儿的人是家里的阿姨,尉赤跟她也是认识的。
他咧嘴朝着阿姨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阿姨对尉赤的印象很好,见他过来,马上就请他进门了。
尉赤进来的时候,黄萍刚好从楼上下来。
看到尉赤过来,她走上来,正要询问时,看到了他手里拎着的蛋糕。
黄萍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为了程娆过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黄萍内心无比地愧疚。
程娆去径山寺这件事儿,黄萍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尉赤说。
这段时间又没联系,所以这事儿就搁浅了。
她一直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时间能将他治愈,希望他不要如此执着。
黄萍好长时间都没说话,尉赤摸了摸鼻头,说:“程娆明天生日,我来送个蛋糕,她……不在家?”
他一个大男人,问后面那个问题的时候,声音竟然发抖了。
“尉赤,程娆她——”
黄萍动了动嘴唇,话说了一半儿,还是不知道怎么跟尉赤说程娆去径山寺这件事儿。
看到黄萍露出难过的表情,尉赤的脸色立马紧绷了起来:“她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儿。”黄萍知道尉赤想多了,马上对他说:“她人还好好的,就是……”
黄萍叹了一口气,终于将接下来的话说出了口:“她去径山寺了。”
“……什么意思?”听到黄萍这么说,尉赤的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呼吸的速度都放缓了一些。
“她出家了。”黄萍这次说得更直接了一些,“是她自己要求的,我尊重她的选择和意愿。”
出家……了?
尉赤将手里的蛋糕放到茶几上,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
而后,他问黄萍:“什么时候的事儿?”
黄萍说:“上个月十几号。”
那不就是他们两个人睡过之后的几天……
想到这里,尉赤猛然捏紧了拳头。
他想过了千百种可能,却怎么都想不到,程娆最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现在已经在那边一个多月了,上次我过去的时候,她说了,生日不打算过了。”
黄萍向尉赤表达了程娆的意愿,“尉赤,伯母真的很谢谢你,但是程娆现在这个情况……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些日子,黄萍一直都不好意思联系尉赤。
她很清楚地知道尉赤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承受不住。
果不其然——看着他此时的表情,黄萍的心都跟着揪紧了。
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程娆怎么就不喜欢呢?
她很清楚感情的事儿勉强不来,但看着尉赤这么痛苦,她真的也跟着难受。
“……”
尉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出家了……
她就这么迫切地要和他划清界限吗?
他不傻,当然明白这个选择背后的意义——
她是在说,她这辈子都只会为萧野而活,再也不要接受任何人走进她的生命。
尉赤只觉得自己大脑嗡嗡作响,右眼皮不间断地跳着,心跳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
之前他一直觉得,等就可以了。
他安慰自己,一辈子这么长,总能等到她想明白的那天。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多一些耐心,给她一些时间来接受现实。
所以,这一个多月,他忍着对她思念没有来找她。
谁知道,他没有来的这一个多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做了,继续等?
还是……就此放手?
黄萍看了尉赤一会儿,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对尉赤说:“程娆的性子就是这样,她太执着了,我们谁都拦不住。尉赤……你不要再等她了,你们两个,是彻底没有可能了。”
黄萍知道自己这后半句话格外地残忍,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事实。
她必须要趁着这个时候和尉赤讲清楚事实,不然的话,未来,他只会更痛苦。
听过黄萍的话后,尉赤眼底已是猩红一片,虽没有眼泪落下,但却比眼泪更让人揪心。
“归根结底是程娆对不起你,尉赤,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你们两个人没有缘分,错过你,也是程娆的遗憾。”
尉赤始终都没有说话,这是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在黄萍面前如此失礼。
在此之前,就算他情绪再怎么不好,都不会无视黄萍的话。
可是这一次,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件事儿,带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
黄萍并没有介意尉赤的态度,只因她完全理解尉赤的心情。
“你后面人生还有几十年,我相信你能遇到一个对你好的女孩子,是程娆没有这个福气。”黄萍继续说着。
尉赤仍然没有接话。
他站在原地,肩膀微微颤动着。
就这么持续了有十几分钟,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到了极致。
“我先走了。”这四个字,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黄萍点了点头,说:“不管怎么样,尉赤,真的很谢谢你,就算你和程娆没有在一起,我也会把你当做家人。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你随时来找我,只要我能帮到,一定尽全力。”
尉赤没有回答,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家门。
黄萍送他走到门外,看着他上车之后,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进门。
尉赤上了车,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低头,脑海里都是黄萍之前说过的话。
她去径山寺了……
径山寺……
他曾经信了华楣的话,以为程娆至少应该对他有些依恋。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要给她时间。
没想到,等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他很清楚,这怪不得程娆。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所有的后果,也应该自己来承担。
之前他以为自己理解了她对萧野的爱,可是到现在,他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的理解都是很浅薄的“自以为”。
她对萧野究竟有多爱?
他不敢想。
或许,这感情早已超越了爱情,转为了信仰。
誓死都要守护的信仰。
之前他以为,程娆为了萧野自杀,已经很残忍;
到现在他才明白,她想随萧野去,好像也不是那么残忍。
残忍的是,她选择活着,却以余生为代价为他做祭奠。
尉赤趴在方向盘上很久都没有动,他以为自己不会哭了,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滴了出来。
他不喜欢哭,之前也很少哭。
他是军人,向来看不起为了感情哭哭啼啼的人,无论男女。
可是,程娆让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
尉赤走后,黄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蛋糕,发呆了很久。
想想尉赤刚才的状态,她是真的心疼。
虽然跟尉赤相处的时间也就一年多,但作为长辈,黄萍是真的很喜欢他。
她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感叹了,如果程娆喜欢的人是尉赤,那她该多幸福——
黄萍打开蛋糕,在里头看到了一张卡片,卡片上的字儿是公正的宋体,一笔一划的,应该是尉赤亲手写的。
【祝你生日快乐】很简单很朴素的祝福,落款处是他的签名。
黄萍看到这张卡片之后,鼻头一酸,直接哭了出来。
犹豫许久,黄萍还是拿起了手机,给程娆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她将卡片和蛋糕拍了照片,发给了程娆。
………
程娆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准备睡了。
她点开黄萍发来的图片,看到了卡片上的字儿。
说来也是神奇,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尉赤写字。
他写的字儿还挺像小学生的。
黄萍:尉赤给你送来了生日蛋糕。
程娆看完消息之后,把手机放到了一边,没有回复。
她相信,黄萍会明白她的意思。
**
尉赤在车上呆了一会儿,然后踩下油门,发动了车子。
他一路上都将车速提得很快,大脑却不甚清醒,整个人都是飘着的,浑浑噩噩。
他脑袋里突然闪过了当初他利用萧野威胁程娆的那些画面,当时她乖巧、妥协、委屈地迎合着他。
他想起来程娆恢复记忆时和他说的话——
“我只想和萧野做。”
路上想事情想得太出神,再加上本身状态就不好,他就这样生生地闯了红灯——
对面一辆SUV直冲冲地撞了上来,他同时打方向盘加踩刹车,为时已晚——
面前的挡风玻璃已经碎裂。
昏过去之前,他尝到了自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