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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这鄯州城门口乌泱泱的一群人,他们似乎在期盼着什么人的驾临,面有崇敬,场面虽热闹却倒不混杂,官兵甚至都无需多做维持。而为首的那位大人,敛衣垂手,恭敬非常,想来都知道,这定然就是那位久闻大名的鄯州府尹李维真李大人了。
车马浩浩汤汤驶入城门,眼尖的久贺依然看出车驾旁的侍女就是平日那个贪嘴娇憨的芸风丫头,心生怪异,又看到车驾缓停,下来一个英姿女儿,长发如墨,金冠竖立,简装蹬靴,但那张灿若玫瑰的面容,那分明就是主上放在心尖上的秦小娘子!
虽理应盛装入城,但她从不曾在意此等小节,况且边关将至,马上戎装才更贴军旅之气。她眼力极好,瞬间就从人群之中辨得那遥遥酒肆之上最是风流之人,目光与之相接,一瞥即收,回顾这熙熙攘攘跪了一地的大周臣民。今日她虽未着红装,却也贵气十分气势逼人,自是大周皇族血统天威之下,在场甚至无人敢多杂言碎语,全都敛气屏声,用眼神去膜拜他们英武尊贵的三公主殿下。
这里的臣民是真正能感受到边关安宁带给他们的益处的,在他们心中,所谓冷血无情的流言都难以比的上热腾腾的米粥更有说服力,是这位年岁轻轻的公主殿下让他们能够不受战乱之苦,能够安然度日,自然是敬仰万分。
“这小大人竟然是……”久贺有些不可思议地道。
“神威将军,大周的北定公主。”左长风摇扇生风,眉宇飞扬,眼中带笑。
“卑职鄯州府尹李维真,携鄯州臣民参见北定公主殿下。”
“大人无需多礼。”谢容琢见这个在自己面前谦卑有礼的李大人,心有波澜。
但不论怎么说,此人将此等荒野之地筑成塞外桃源,这份造福百姓的心无论是作为大周的三公主,还是她谢容琢本人,都敬佩无比,她抱拳回礼以示敬重。
李维真深懂其意,再拜回应。虽然他任职不短,但北定公主昔年回京述职次数本就极少,有也大多连夜兼程或借道他处,多半会提前通知一二,命他无需迎接,是而此番的确是他初次见到这位威名远扬的北定公主殿下。
虽为女儿身,但眉宇之间的英气浑然天成,他也曾见过那扶安城中锦玉堆砌出来的公主小姐,从文从商,才气胸襟不凡者尚有,但多数仍是以女子之身行特例之实。而唯有这位掌武事的三公主殿下是真正比肩甚至超越男儿,其人之大将气度,非身经百战累数千枯骨难筑,让人诚心叹服。
男儿何不带吴钩,这是天下所有血性男儿的向往,他虽身居府尹之职,但骨子里还是极度向往着金戈铁马的沙场豪情,更是企望早日收复这十州失地。因而抛去其他,他内心真正敬佩这位巾帼公主,至于那些说她铁血手段惨绝人寰,那只是天下人对于女子的成见,但古来沙场之上,从来只有你死我活从无男女之别。
是以一行人浩浩汤汤游过长街,来自各国的商贩走卒无不施礼致敬,显尽天家威严,与此同时,一封急报自肃州出发,三日内欲达鄯州。
【鄯州府衙】
“李大人。”谢容琢落座前留意了这鄯州府衙的前厅后庭,具以简素,近两年扶安城中喜好金帛珠玉华贵之物点缀宅第之风盛行,如此朴素的装点倒颇有禅心,两袖清风是知空。
“臣在。”
谢容琢看了看这位滴水不漏的李大人,举起桌旁的茶杯,其中浮着几叶翠色,那翻腾摇曳的气味萦绕在鼻,她微微一笑,自语道:“落荼之香。”
“你可有什么要禀报于本公主的?”
“回禀殿下,月前据线报辨得城中大禹细作,微臣率领鄯州兵众将其围剿,事件详细已上呈奏报,此为抄录,请殿下过目。”李维真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抄本,双手恭敬呈上。
“不必,此事我已大体知晓,细节之处,我也无心过问。”谢容琢伸手拒之,目光投向这位李大人,眼神锐利如刃,“只是李卿,你应知州府奏报终达天听,会有各门省调度传达,本宫虽为神威将军但并无权查看,漏泄稽缓、违失忘误,大人莫要坏了规矩。”
如果前面一句是表达自己已尽知晓之意,那后一句就是明确的警告了。
这州府城中严明有序,大有自成一体之势,若这是一国之象是君民之大幸,但若是地方鲜有如此,怕是难逃藩镇自立之误。
“微臣疏忽,请殿下赎罪。”李维真低首告罪,但那神情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谢容琢又品了品这难得的落荼香,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返朝都会在大姐姐的府邸多住些时日,大姐姐坚持要教她品茗之道,目的是不让粗犷的军旅气息使她变成个只会灌水的水牛。她想起了昔日廊下那沸腾的水声,有风铃的轻吟,有淡香盈袖,心中微热,出言轻轻却掷地有声:
“既已知罪,那大人为何又做此等谋逆之事?”
李维真先是一愣,突然笑起来,似乎是压抑得太久了直抒胸臆后的痛快,而后在容琢冷漠的神情中郑重施礼,开口道来。
“殿下英明。”他如此痛快地承认有些出人意料,倒是让谢容琢更加好奇其背后之人以及他们的真正目的。见他不做解释,容琢又缓缓道出之前调查的这位李大人的背景。
说为背景,实际上只是一个普通寒门士子的简述。
“李大人,伏安永平人氏,家世清明,康平十五年入翰林,拜至严阁老门下,确可谓是少年得志前程似锦,但没有多久就因为开放女子为官一事,与自己的恩师同窗意见相左而遭贬,到这......临近关外的鄯州做这个府尹大人。”细数这位李大人的仕途,确是天下诸多寒门学子十年苦读一朝入仕后浮萍般的命运的缩影,门阀贵族是一颗大周朝政中心暂时剜不去的毒瘤。
“那殿下认为......微臣这府尹做的如何呢?”李维真微微一笑,诚心发问。
谢容琢微颔首,仿佛是对着一个好友一般,眼中明亮,面有敬意,唇微启,道出她发自内心的评价。
“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