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天,这雾才刚刚散去一些,勉强能看出街道的模样。左长风一个人走在前边,谢容琢见他的身影弥天盖地之下,就算近在咫尺,却也似远隔天涯,脚下便不由加快了几步。
方才听得李子誉说,起先发病的是镇东边的一户农户,家中老少六口,除了种田之外还会做些果干蜜饯的小本生意。起初当家的有了风热之症,只当是下田做活一时贪凉所得,后愈发严重,一门全户连同襁褓小儿都患上了同样的症状,镇上几位郎中皆束手无策。
没过几日相邻多人也都患上同样的病状,这才惊动了乡丞,一路上报到肃州府衙,相应采取大疫对策,所幸此时节并无甚来往之人,镇上又多数是世居于此地的百姓,当即封锁交通,规划医局施药,只是病情迅猛,到那时怀丘镇超过半数镇民都已患上疫病,连上报的乡丞都在当日吐血暴毙。
若是同三十年前的疫病一样,因天降大旱,鼠类虫蝇作乱,只要消除邪祟之物,注重整洁便能将疫病彻底消除。但此番显然出现了人畜相传的现象,比起先前更为凶煞。只是此时并无天灾,病原起因尚且存疑,这一趟查访,显然是完全必要的。
谢容琢且想着,目之所及了无生意。周遭除了迷蒙的白,便是暗淡的灰,但兀然出现的那一抹猩红突然灼了她的眼,她定了定神,再看去,是那人系在腕间的艳色,似七月流火,破镜之格,突然让原本有些心乱的谢容琢安定了下来。
她又瞥了一眼那人藏在面巾之下的侧脸,只是......
“卿卿,应该就是这了。”他抬头略微扫视了两下,做下如此判断。
“嗯。”谢容琢闻声也停下,几人在一户不起眼的农家小院驻步。
院门门闩未落,半条县衙的封条在空中漫无目标地翻卷,上面赫然墨笔写着“大周肃州府衙康平十八年四月初三封”,显然肃州府已经派人将此地封锁,倒还算是件好事。
谢容琢方要踏进去,又被左长风挡住,听他道,“当心。”便率先推门而入。不过十数日,蛛网梁结,大有萧瑟之意。院落之中被罗雀叼走四散的果干,倒了的柴禾和歪斜的长幡看上去竟像是一个诡秘的阵法。
“四处找找,可有邪祟之物,找到之后立即上报,切勿轻举妄动。”谢容琢吩咐下去,小队人马四散开来在院中屋舍查访。所谓邪祟之物,多半是得了疫病的鼠类,大旱之年会因饥渴而入居民住所,将病气过到人的身上。只是这农家小院虽简陋得很,但也算整洁,干干净净的石盘铺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屋口。
她与左长风选择最为可能藏匿邪祟的粮仓查探,说是粮仓,不过是将上缴公粮之后富余的粮食放在瓮或瓦罐储存,再将瓦罐列在屋舍中最干燥的地方。探门而入,瓦罐排列整齐,亦可见此户居民旧年之辛勤。
“卿卿,你就没什么事想问问我吗?”左长风边检查这些瓦罐,自然地扬起衣袖遮住可能会散在谢容琢头上的薄沙,一边又似乎极其随意地问道。
谢容琢没有理他,而是俯下身去探仓储的连接处,这往往是鼠类藏匿的地方。
说实话,这地方干净得过分,甚至悬在梁上风干的穗子都没有丝毫的霉斑,虽地面有薄薄黄沙,但还是看得出女主人每日精心打理的样子。
篮筐和谷粮都没有被啮咬的痕迹,屋舍也被密闭得很好,显然没有邪祟之物的容身之处。
“仓廪实而知礼节,大周太上皇陛下果真是爱民如子。”左长风转过身对着谢容琢说道,言外之意显然,目却如寒星澄澈见底。他这双时时如秋水的眸子确是伪装的利器,再大的筹谋手段都被藏在后头,让人偏信他表面柔情的模样。
确实,粗略数数储存陈年之粮的瓦罐便有数十之多,约莫是这六口之家大半年的口粮。不得不说一是因近年来天时之和、二是兴修水利之惠,还有就是减轻的赋税将大周民生从战乱凋敝之态恢复到了盛时,边陲之地的小门户都能有如此多的余粮,谢容琢此时不由得自心里敬佩自己的母亲大人。
她不是听不出这话里有话,只是好歹是自己的母亲,这又在大周界内,安能让他国之人对自家朝堂君主多加置喙,加之心中因他将作为隐瞒而生的不快此时正好混杂发作起来。
她站起来,难得地有些阴阳怪气道:“本宫竟也不知,左都尉阁下如此大的本事,就近鄯州调用的物资还没到,大成皇帝陛下拨的药材物资便到了,莫不是阁下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真是令本宫佩服。”
她也曾怀疑是他国投毒所致,毕竟怀丘地处边疆,大成大禹有机会能够得手,就算是尚有盟约的大成也不足以完全信任。此番左长风得到消息竟比她还要快些,甚至连物资储备都迅速地调来了,很难不去多想些什么。
“卿卿,抱歉。”左长风突然微微靠下来,以至于谢容琢一抬头就正好对上他的眼睛,沉在水潭下的两枚黑曜石此时却泛着不可名状的色泽,她竟一时觉得那双眸子哀伤地要沁出水来,她偏过头去避开那令人难以忽视的眼神,又听到他字字清晰。“但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是你自己没有,还是你背后的大成朝廷没有包藏祸心?谢容琢垂眸,她很想这么问,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先不说他解了怀丘之困,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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