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她一个人了,我不跟着她,我跟着谁呢?
谁知那厨娘好像在那夜受了惊吓,得了癔症,有一夜我和她睡在一个破庙里,她在睡梦中突然大喊大叫,竟就这样被噩梦吓死了。我那时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悲伤,只感觉这世上从此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就在庙里大哭起来,哭累了又在尸体旁睡了一夜,我那时太小,对未来的恐惧远远超过了对尸体的恐惧,第二天醒来后,找了一个破草席盖在那厨娘身上,便走出破庙,眼前除了来时的路还有两条路分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我在地上捡了片破瓦,高高向上扔去,破瓦掉落下来碎成两半,我朝着大的那块所指的那条路继续走了下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厨娘从乔府拿出来的干粮全部都吃完了,我又饿又累,这条路上走了这么久居然一个人的没有遇到。直到我实在走不动了,突然来了乌泱泱一群人,为首的骑一匹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一群人蓬头垢面,脚还被铁链拴在了一起,后来我才知道,那骑马是个宁州的奴隶贩子,后面跟着的都是从南陆买来的奴隶。我当时也没多想,只是看到有人就不自觉的跟了进去,走了那么多天,我也是满脸污渍,衣衫褴褛,混进了那群人里倒也不突兀,唯一注意到我的是那群奴隶里一个年岁和我差不多的小孩,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手里的一个脏兮兮的馒头,他朝我嘿嘿一笑,掰下半个分给了我,现在想来,若不是那半个馒头,我可能就那么饿死在路上了。
就这样跟着那群人走了半日,我也混进了荆齿城,那奴隶贩子发现了我,他只贩男童,挥着鞭子赶走了我。我从此便在这荆齿城流浪起来,每天学着一群老乞丐在街边乞讨,有时还去掏一掏人家的鸡窝,有一日掏鸡窝掏到醉怀居的时候,被凤姑姑发现了,她没有赶我,反倒笑着喊:“小哥,我们养的是只花公鸡,不下蛋的。”我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在我有限的阅历里见过的最漂亮的姐姐,她发现了我是个女孩儿,马上一脸的怜惜之情,但仍笑着对我说:“小姑娘,不该弄得脏兮兮的。”后来便带我去梳洗一番,又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她总是问我身上那些陈年的旧伤还疼不疼,却从不问我身世,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世间的暖意。
从此我便在醉怀居住下了,秋姑姑一开始不同意,也不是嫌我来路不明,只说是烟花柳巷的不适合我这么小的女孩儿。但凤姑姑执意要留下我,秋姑姑好像很听凤姑姑的,也就在没多说什么。她们问我叫什么,我说别人都叫我臭丫头或者丑丫头。凤姑姑说这哪算人名,便和秋姑姑商量给我起个名字。我那年九岁,秋姑姑本想给我起个名字叫九儿。但凤姑姑说不好,既不好听也犯了什么帝王名讳。
“就叫红袖吧。”凤姑姑看着我怯生生紧攥着衣袖说。从那时起,我便有了名字。
后来凤姑姑便叫我弹琴、书画,偶尔也会教些拳脚功夫,不知道为什么,凤姑姑看起来这么温婉柔弱的女子竟好像功夫不错,她虽身在醉怀居,但和花娘姑姑她们不同,从来只肯陪客人弹琴说话,但每个客人和她在一起都很开心,倒也有些有非分之想的客人,都会被凤姑姑一通拳脚打跑,秋姑姑说这也是醉怀居不养那些打手护院的原因,而且凤绯姑姑就连打架也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应该算作美吧。
(楚回听到这,脸上不自觉漾出一丝笑意,凤绯的身手,何止是不错而已。)
再过了几年,我慢慢长大了,凤姑姑和秋姑姑都不让我招待客人,所以花娘姑姑和明月姑姑还有一些花名我总分不清的姑姑们都不怎么喜欢我,我也很是调皮,成天在十方街上瞎逛,但一直受到凤姑姑和秋姑姑的纵容,她们于我,可能还要亲过我那从没见过的母亲。但就在一年多前,醉怀居来了个宁州客人,看到我之后非要把我买回去给他儿子当小老婆,两位姑姑自然是不肯,凤姑姑更是大打出手,然而那宁州人带来的两个黑衣随从很是厉害,两人联手打赢了凤姑姑。那宁州人指着被压在地上的凤姑姑说不要小的也可以,他喜欢不羁的野马,也喜欢刚烈的女子,他老婆死去多年,如果凤姑姑肯给他做续弦,他就放过我,他又说认识鄢都的什么大官,就算把这小小边陲之城的妓馆砸烂了,城务司的那些小官们也不会管。我本以为凤姑姑抵死也不会从他,没想到凤姑姑竟然同意了,我大喊大骂着,却被那宁州人的黑衣随从一掌打晕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宁州人已经把凤姑姑带走了,他丢下了很多金铢,凤姑姑留了一半给秋姑姑让她好生照顾我,剩下一半给其他姑姑们分了。我哭了很久,真的很久,哭到后来很多天我的眼睛总像蒙了一层雾,秋姑姑一直劝我,还一直说再等几年关了醉怀居和我一起去宁州找凤姑姑,我后来终于信了她,也终于不再哭了,秋姑姑也更加百倍关爱地照顾着我直到现在……到现在她走了,她怎么能这么走了,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宁州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