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惟功的表情,张简修明白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话语中的含意,神色也是变的苦涩起来。
惟功很艰难地问道:“是不是已经出大事了?”
“倒还没有!”张简修忙道:“其实已经来了两拨人,都是说家祖父情况不好,今天这是第三拨人了,还好,说是情形不好,已经渐至弥留,但还没有大去。”
“虽然如此,听话音来说,是不是日子已经很快了?”
“惟功,你虽是至交,这样的话,我亦不能随意和你说的。”
张简修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了。张居正之父张文明已经病入膏肓,江陵来使一拨接着一拨,说明日子已经很快,可能是今晚,也可能是明日,或是三五日后,反正告哀的信使,旦夕可至,随时都可能到赶到。
这是一件大事!
不仅是对张府,对张居正本人,甚至是对万历皇帝,对整个朝廷和朝政的实施,都是有着极大的影响,这件事,实在是太严重了。
张居正现在是元辅首相,其实是相权和皇帝帝权的重叠,冯保虽然是司礼监一方的代表,同时掌握御马监,位高权重,对张居正有足够的约束作用,但无非就是保障皇室的安全,帝系不会转移,不使外臣有异心,以中驭外,不过如此。
在实际的政务上,冯保也会保举忠于自己一系的文官和武臣,但数量有限,而且愿意委身投靠太监,成为众矢之的的文官毕竟不多……听从司礼,与全体太监保持相对良好的关系,这没有问题,国朝体制如此,但如果和某一个太监保持良好私交,甚至是事事听从,成为太监夹袋中人私人,这个就会为士林所不齿了。
这个度,普通的文官都会把握的很好,不会越线犯禁,所以冯保虽然权力欲重,在内廷是说一不二的权阉,但在外廷,却几乎没有什么靠得住的势力。
张居正的重要性,还在于他是李太后最信任的文官领袖,将国事交给他,李太后才能真正放心,其余的内阁辅臣,都取代不了张居正在李太后心中的地位。
皇帝尚未亲政,太后等于是事实的国君,有这种信任,哪怕是张居正多次拒绝太后修佛寺的开支请求,多次压制武清伯李伟,压制皇太后的外家,还削减宫中用度,拒绝太后无端大赦罪囚的诏旨,这些事,却只能使太后对张居正更加敬重。
哪怕是心里有刺,也仍然只能倚重!
这就是真正的相臣!
但张文明一死,张居正立刻陷入道德和现实中的两难困境。
清丈田土之事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他每天最少因为此事给十个以上的地方督抚写信,查询进行的程度,解决难题,给地方官员撑腰,还有考成法,优免、驿传、刑狱等等,各种改革,都是正在进行之中,张居正一走,最大的可能就是人亡政息!
和清丈田亩配合的,张居正一身功业的顶点,就是从万历四年到五年,六年,这三年时期在大明各处推广的一条鞭法!
条编之法,用张居正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爱养元元,并不是要竭泽而渔,相反,是要将杂费编入条鞭之中,春秋两季征收正赋,不准地方官员再肆意加征杂派,而且一律折银……最重要的核心就是以人认地,以地计田,以田征粮,有地者,征粮,少地则少征,后来被吹的神乎其神的摊丁入亩,其实就是建立在张居正条鞭法之上,其根本性并没有太多变化,惟一变化的就是清廷的核心利益是八旗,大明的核心利益是士绅生员,所以清廷能毫无顾忌的伤损江南士绅的利益,在其身上征粮,从而保障了国用,而在明朝,卫所屯田的清理就十分困难,涉及武官和勋贵,而更困难的就是清理士绅生员的田亩,按亩征粮,并且将不合理的优免给去除掉,这样国家用度自然就充足了。
这就是张居正改革的核心所在,也是奠定他后世地位的原因所在,因为他做的这些事,毫无疑问是得罪了庞大的利益阶层,要有何等手腕,胸襟抱负,不惧身前身后的报复,才能将万历初年到万历十年这些改革进行下去!
而在此时,他一旦离开,这些严重损伤了各利益阶层,只是得益于国家和百姓的改革将会如何?结果也是不问可知了。
这就是强人政治的悲哀之处……种种改革,不是自下而上,而是自上而下,虽然不改不行,但有决心和有能力推动改革的,也就是张居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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