抔一抔将母亲埋没,最后是新起的青色墓碑。
小侍搬来火盆放在新立的墓碑前,沈步月有些麻木的向里面扔着纸钱,纸灰被卷起浮在眼前,她忽然跪倒在地,口中声声叫着母亲。
“先是父亲仙逝,母亲您又如何如此着急,步月还需要您的照拂啊,您这么早就走了,在这大漠里面,步月该怎么活下去啊?”
沈步月的面庞清瘦苍白,唯有双眼高高的红肿起来,更显得弱不禁风,似乎大漠的风沙再浓厚一点就足够将她卷走。她瘦小的身子不停的抽搐着,可是脸上已经没有一丝泪痕,停尸已经七日,她哭的双眼几乎不能视物,以至于下葬这日干涸的眼眶再也聚集不起一丝水雾,只有筋肉分明的手死死的握着,似乎在紧咬着牙克制着什么。
她的身边跪着两个不过十五六的小侍,只顾着捂着眼睛哀哀的掉眼泪。侍卫不知为何都远远的站在一边,不知是不愿为这个曾只差一步,就能成为整个大亚王朝最尊贵的女人祭奠,还是有人刻意安排。倒是有一个穿着青色僧衣的中年妇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直直的站着。明明灭灭的火光照着她不再年轻的面庞,她伸出手去挡了挡,却是清了清嗓子接着开了口:
“步月,你可愿在你母亲的墓前发誓?”
沈步月哭的瘫软,听到这个声音却忽然止了抽泣,她回头看了一眼青衣的妇人,忽然像是被强行注入了力量一样,挣扎着挺直了腰板。她动了动苍白的嘴唇,松开攥的死紧的拳,三指对天高高举起,神情坚定的看着刚刚放置好的墓碑,道:
“孤于母亲坟前发誓,有朝一日,必将查清父亲死因,还我父天子之位!”
两个小侍停止了哭泣,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惊惶与不敢置信。
“再誓,必将害我父之奸人绳之以法,喝其血啖其肉,以告慰我父在天之灵!”
两个小侍此时像是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争前恐后的扑过去,拉住还在高高举着右手的少女,低声劝道:“长公主节哀!慎言!”
妇人略显严厉的瞪了那两个小侍一眼,显然是在示意两个小侍放开那少女。那两个小侍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根本没有要放下右手意思的沈步月,怯怯的松了手跪回原地,哪知刚松了手沈步月又是掷地有声的一句誓言:
“又誓,薛进此人毁我娘亲名声与一世心血,有生之年我必使其身败名裂,无家可归无子可依!”
三重誓言,一重比一重如雷贯耳。两个小侍都被吓的一句话也不敢说,面无血色的跪在地上。那名青衫妇人却状似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却严厉的看向那少女,略略高声道:“沈步月,我却要再问你一句,今日之誓一日未完,你该当如何?”披麻戴孝的少女没有回头,只是将手指收回,眉头紧皱的对着墓碑道:
“今日之誓我沈步月终生不忘,此三誓未践之前,沈步月一日不为自己而活!”
那名妇人脸上终于带上了一点清冷的笑,只是那双已经不再年轻的眼睛却没有焦点的看向了远方,似乎是透过那青色的墓碑望到了京城里面的烟火。
微微失神之际,立下誓言的少女却已经起身站在她身边。妇人回头一看,果见本远远站在一边的侍卫已经靠近了些许,她掉转过身子,不着痕迹的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记住你在你母亲墓前发的誓!记住你以后要做的是什么!”
少女在两个小侍的搀扶下身子还在微弱的颤抖,可那满是血丝的双眼却找不到哪怕一丝动摇。
“步月必不敢忘。”
沈步月看了看不远的黄沙里渐渐显现出的侍卫身影,忽然对身边两个小侍道:“来了大漠,便要记得唤我圣女,若在这上面落了别人口实,他日东窗事发,恐孤也无法保全你们。”
两个白衣小侍互相看了一眼,收敛了之前的哀容,严肃的对着沈步月点点头:“奴婢们记住了,多谢圣女提醒。”
马儿被缰绳勒的嘶鸣一声停下,随后铁甲摩擦的声音响起,几个侍卫跪倒在地,口中道:“参见师太、圣女,奉统领之名,我等特来护送二位回寺。”
沈步月略一点头,却没有立即动身,只恭敬的候在一旁,等那妇人上了马车,才由两个小婢搀扶着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一阵风来,黄沙又狂乱的飞舞在天地之间,她却无知无觉的掀起了窗帘,任由那沙子粗砺的擦过脸庞,似乎是要将眼眶中最后一点眼泪也挖掘出来。马车快要驶离,她伸长了脖子,对着那青色的新碑,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
逍遥王沈传之妻,林正太尉之女,先妣林琪楠,女长乐长公主沈步月立。
寥寥几字便是京中流言遍地的芳华夫人的一生。这不该是一个曾经站在离权利最高点只有一点的女人的墓碑,她不应该葬在这里,甚至连立碑人都不该只是这样一个简短的名字。
沈步月暗暗握紧了拳,眼眶中的疼似乎都感觉不到。
这个王朝欠太子一脉太多,但只要太子一脉唯一的子息尚存,这笔账必要让整个王朝成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