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肩负了旁人所不能肩负的重担,承担了旁人所不能承担的业力。渡人者,不止是菩萨低眉,也有可能是怒目金刚。”
“你不是道医吗,怎么又扯上菩萨和金刚了?”
“不管是佛还是道,甚至是西洋传教士,最终的‘道’都是殊途同归的。”
说完这些,陈见浚和张惟昭同时沉默了下来。
陈见浚背着手,透过窗口,望向窗外辽远的蓝天,静静站立了许久。方才被激起的怒气,一时消散,让他有种突如其来的轻快感。
自己多年来的苦痛,原来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而是因为要为陈氏家族和天下人消除业力?原来自己的对苦难的承受,并不是无谓的挣扎,而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这就是道法对个人命运的解释吗?
怪不得历朝历代都有帝王沉浸于道法,原来道法之中确实有意想不到的境界。但是这样的境界却不是容易达到的,因为一念之差就可能成魔。就在方才,自己还想拿剑让张惟昭血溅五步。
他转过身,再问话的时候已经平和了很多:“怎么样才能使业力尽快消散,迎来天下升平?”
张惟昭摇摇头:“没有速成法。只能一次一次承受痛苦,一点一点修行。任何速成之法,都有可能引来心魔反噬,欲速而不达。”治愈内心的创伤,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越是人生早期的创伤,需要的时间就越长。
“如何才能修行?”
“其实一饮一啄,都可以是修行。但是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需要借助诵经、打坐这些外在形式,来使自己生出一种清静心。”
“就像你协助太子清修那样吗?”
“确是如此。”
“你弄的那个放满沙子的盘子,也是清修的一种方式?”
“是这样。那个叫做沙游,除了沙游之外,绘画也是一种非常好的清修方式。”
陈祐琮不禁想起来,当年他刚刚从太子府回到紫禁城,三魂七魄就像掉了一半,自己躲起来画了两年画,才有了一点把魂魄都找回来了的感觉。原来那个时候,自己就无意之间实践了道法。于是对张惟昭的话更加信服。
沉吟了片刻,他朝门外唤道:“来人!”
“老奴在!”怀恩即刻从外走了进来。方才他遣走了站在廊下的小宦官们,亲自在外候命。
“传朕口谕,即刻封道医张惟昭为昭明真人,入西苑飞仙观修行,享皇家供奉。”
“是!老奴领命!”怀恩答道。
“谢主隆恩!”张惟昭拜谢。
“望你勤加修行,莫要辜负朕的期待。”
张惟昭抬起头:“是!望陛下也修为日增,为天下人消解灾厄。”
“好!朕愿与你共勉!”陈见浚依稀又找回了几分少年意气。
张惟昭跟着怀恩从乾清宫往外走。和刚刚在懋勤殿的意气风发不同,现在的她满脸都是疲惫。但是还是尽量把腰背挺直。
刚刚,她仿佛是做了一个超长的心理咨询,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能量。
在和陈见浚的对话中,她使用了多种技术,其中包括精神分析、家庭系统和意义疗法。
用精神分析用来解读陈见浚的童年创伤,用家庭系统分析陈氏的家族历史对个人的影响,用意义疗法赋予陈见浚的个人苦难以意义。
精神分析认为一个人生命早期的经历奠定了个体生命的基调,越早期的经历对人一生的影响越是深远。所以陈见浚一岁和父亲分离,四岁和母亲分离,并遭到叔父的严重虐待,是他一直无法愈合的心理创伤。
从家族系统的角度来看,在生命早期就和父母分离,是这个家族的一个基本模式,每一代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重复这个历史,尤其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那一个人。比如陈祐琮,从出生到六岁,都没有见过父亲。六岁认父,却又马上遭遇母亲的死亡。
张惟昭觉得这个模式当中还有很多的内容值得挖掘,只是她现在掌握的信息有限,只能先给予一种整体框架性的解释,还没办法做更细致地梳理。
而意义疗法的使用,是今天张惟昭最满意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