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人凤也已经站了许久。一只手搭在暗锁把手上,她一动不动,几乎是凝固在了黑暗里。
因为她有点怕。
她所怕的不是什么“失了身”“吃了亏”,她怕的是金玉郎。她爱金玉郎,金玉郎也爱她,那爱带着一种同归于尽式的决绝和恐怖,让她怀疑自己只要手腕一转打开门锁,自己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未来自己和他,不是同生,就是共死。
可是,隔着房门,她总觉着自己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声音。自己让他等了这么久,他还不走。房间里热,走廊里却是凉的,他要站到什么时候?他是不是该冷了?
想象着他的冷,她的心一疼,疼过之后,她将心又一横。怕什么?同生就同生!共死就共死!人谁不生?人谁不死?
“喀哒”一声轻响,房门开了,门外的黑影很意外似的向她一抬头,随即,借着窗外路灯的光芒,她看见他凝视着自己,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轻轻巧巧的一侧身,他无声无息的飘进了她的房里。
她小心的重新关好了房门,然后回过头去,就见金玉郎已经站在了床旁。她转身走到了他面前,想对他说点什么,然而没来得及。
他低头解开了睡袍带子,丝绸睡袍顺着他的手臂脊背流淌下去,他的肩膀胸膛腰腹大腿依次袒露。一弯腰把贴身的内裤也脱了,他赤条条的直起身来,然后张开双臂,拥抱了她。
在拥抱之前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的一踮脚,仿佛他是个幼小孩童,扑向大人的怀抱,想要索求疼爱。那一瞬间倏忽而过,他随即脚踏实地的站稳了,将段人凤紧紧勒入了胸怀之中。低头嗅着她的头发,嗅着她的耳朵,嗅着她的脖子,在段人凤的喘息声中,那芬芳温暖的潮水又漫上来了,把他们冲到了床上。
床也不可靠,床也要随波起伏,他们慌乱的彼此相拥,摸索着寻找那潮水涌动的节奏。忽然那浪潮汹涌起来,两人的喘息声音交织错乱,封闭的房间忽然自成了一个天地——一个风雨琳琅、万物生发的新天地。
后来,风停雨收。
金玉郎跪伏在段人凤的上方,闭着眼睛静了片刻。段人凤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他开了口:“谢谢你。”
段人凤没听懂:“谢我什么?”
“谢谢你爱我。”
她轻轻的笑了一声:“傻话。我自己愿意爱你,没你的事,不用你谢。”然后她推了推他:“你下来,别压着我。”
金玉郎摇摇头,不肯动。段人凤硬把他推了开,他一翻身滚到一旁,随即又挤回了段人凤身旁:“分我一半枕头。”
“你该回你自己的房间了。”
“那你跟我一起走。”
“不。”
“那我也不。”他在被窝里搂了她的腰:“我们是夫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段人凤回味着“夫妻”二字,感到了一种新奇的刺激。忽然扭头望向金玉郎,在暗淡光线之中,她凝视着他的黑眼睛,想起自己就是从他的眼中,才发现黑色竟然也可以明艳。
一刹那间,她忘怀了他怪异的性情与心地,只回忆起了他的种种动人。将棉被向上扯了扯,她盖住了他的肩膀,然后说道:“那就一起睡,睡到大天亮。”
金玉郎长长的睡了一觉。
周遭的气味和温度,都美好得让他不肯醒。段人凤叫他,他不睁眼睛,段人凤摩挲他的头发和脸,他也只是抿嘴微微的一笑。忽有一只巨灵之掌从天而降,将他的被子一掀而起。凉意让他不得不睁了眼睛,朦朦胧胧的,他感觉自己像是看见了段人龙。抬手揉了揉眼睛,他定睛再看——还真是段人龙。
段人龙弯腰注视着他,目光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回头,扫视完毕了,他沉着脸,点了点头:“行,好,胆子不小。”
金玉郎笑了:“我们真成一家人了,我要改口叫你哥哥了。”
段人龙欲言又止的咽了口唾沫,随即直起腰,低头问道:“我妹呢?”
金玉郎转头看了一圈,然后答道:“不知道,她起得早。”
段人龙转身就走,找妹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