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稀稀拉拉的几位食客和侍者还是被他的呜咽吓住了。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是怎么了,他涕泪横流的抬起头,泪光之中依稀看见对方是个白发苍苍的女子,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子是太失态了,便一哽一哽的挣扎着开了口:“老太太,我没事。”
然后他站了起来,转身一边擦脸,一边落荒而逃。而那女子——也就三十多岁,头上歪戴着一顶雪白的貂绒小帽——这时就尴尬的要生气。因为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兼之又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最怕的就是一个“老”字,结果那青年真是狠毒到了底,竟然直接称了她一声老太太。
这女子如何生气,姑且不提,只说这金玉郎逃回客房,由着性子大哭一场,哭到最后眼前一黑,趴在床上昏了过去。
他这也说不上是昏迷还是睡眠,总之再醒来时,窗外黑暗,已是傍晚时分。他悻悻的起床开了电灯,洗了把脸,心里知道自己白天是在餐厅里丢了人,所以最迟明早,自己就应该转移阵地,换个地方住了。正好,果刚毅也在这座饭店里,为了安全,他也有必要搬搬家。
先搬家,搬到六国饭店去,开间包月的客房,先住它一个月,然后再去见陆健儿,和他重修旧好,要不然果刚毅和金效坤真串通起来找他报仇,他可受不了。先和陆健儿混着,等有朝一日和督理大人或者大总统交了朋友,他再收拾陆健儿。另外,还得把名下的几个庄子卖掉换钱,一是缓解手头的紧张,二是现在四处打仗,收成又坏,留着那些个庄稼地有什么用?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想法:他想去见见金效坤。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至少得看看金效坤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他一边想,一边强打精神拎出了手提箱,将散落在床上的几件衣服丢进去,结果稍一忙碌,就出了一身虚汗。他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状况很坏,心中也有些惶恐,因为相信自己和段人凤一定还有再见的时候,他这个人,一举一动都有目的,一颦一笑都是表演,焉能无声无息的轻易病死?他要死也得死在段人凤面前,他要埋也得埋到她的心里。他饶不了她。
把手提箱靠墙放了,他环顾四周,决定明早退房时再收拾。掏出手帕擦了擦汗,他正想坐下来歇歇,然而外头又有人敲响了房门。他累得叹了口气,抬头问道:“谁?”
门外传来了回应,低而迟疑:“是玉郎吗?”
金玉郎立刻站了起来——站起来后,他盯着房门思索了一瞬,随后把心一横,迈步走过去,扭动门锁开了门。
门外的人,是金效坤。
隔着一道门槛,两人对视了片刻,末了金效坤低声问道:“我进去坐坐,方便吗?”
金玉郎堵着门,问道:“会不会关起门来杀了我?”
金效坤松松的下垂了双臂:“我没有带武器,你可以搜身。”
金玉郎抬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从他的肩膀往下摸,一直弯腰摸到了小腿。最后直起身,他一把夺过了对方右手的手杖,然后侧身让了路:“请进。”
这一回在金效坤面前,他不再伪装,暴露了真面目。有幸见识过他这真面目的人不多,段人凤算是第一个,金效坤算是第二个。眼看着金效坤一步一顿的挪进房内,他关了房门,上了暗锁。将手里的这支手杖掂了掂,他没掂量出什么异常来,这才把它还给了金效坤——有的手杖暗藏武器机关,不能不防。
金效坤有了手杖,行动立刻变得轻松从容了许多。转身面对了金玉郎,他说道:“果刚毅说你住在这里,我就请他带了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