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行头咋样?”
丁里正遭雷劈了一般,僵了一瞬,这才细细看了妇人一眼,认出是自家婆娘,心里那叫一个震惊,“你,你哪里来这些花里胡哨的衣裳?”
胡氏不回答,还是问:“那你觉得好不好看?”
丁里正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没说好看,也没说不好看。
胡氏恼了,推他一把,“你啥意思?”
丁里正道:“这身行头是好看,可就是穿在你身上,怎么瞧都有股子别扭劲儿。”
话还没说完,胡氏已经气红了脸,冷哼一声甩袖回到杜晓瑜房间。
“娘,怎么了?”杜晓瑜疑惑地问。
胡氏咬着牙,“你们还说没人敢笑话我,这一路走出去,下人们都说好看的,偏那老东西说话恁的膈应人,把我气得够呛。”
杜晓瑜笑道:“爹说不好看,那你就成天穿在他眼前晃,也膈应膈应他呗。”
其实这里的很多男人都有大男子主义,丁里正这还算轻微的,只是觉得胡氏压根就不是穿锦衣华服的那块料,穿上了也是野鸡扮凤凰,一辈子只配待在这山里脸朝黄土干农活。
杜晓瑜改变不了丁里正的思想,只能从胡氏身上着手,时间一久,潜移默化之下,丁里正对于胡氏打扮的事儿想必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原本正准备把头上钗簪卸下来的胡氏手一顿,“说得也是,凭啥他说不好看我就得换回原来的,以前我穿着粗布打补丁的衣裳时也没听他说过好看。”
廉氏忍不住笑出声来。
胡氏脸微红,忙问:“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没错啊!”杜晓瑜道:“娘说得很对,别的大事上咱女人做不得主,这穿戴难道还得由着男人来指指点点不成?没钱还要打肿脸充胖子那另说,咱又不缺买布料做衣裳的这几个钱,穿点好的戴点好的不犯法吧?
再说,娘的这身行头可都是按着京城里那些太太的穿着样式仿的,颜色又不是什么花枝招展入不得眼的,暗花纹素净,很衬娘的肤色,要我说,以后就这么穿得了,你甭管外面人怎么说,咱们这是提前适应富贵人家的生活,那些个说三道四的,分明是自己穿不起,也见不得别人穿才会嘴巴闲不住。要真听见了什么不好的,你当耳旁风就是了。”
被杜晓瑜这么一通“洗脑”,胡氏也慢慢把自己放到“富家太太”的位置上去,管丁里正怎么翻白眼,她每天都照着杜晓瑜和廉氏教的搭配打扮,护肤养生一样不落,短短半个月,肌肤就有了起色,整个人看上去也年轻精神了不少。
丁里正只是嘴上不饶她,事实上,心里是认同的。
毕竟,哪个男人都不想在外头劳累了一天回到家还看到妻子邋遢得不成样子,日子一久,都视觉疲劳了,夫妻之间哪还生得出什么新鲜情分来。
丁里正私心里觉得,胡氏这样也挺好,越活越年轻。
胡氏某天打扮好要陪杜晓瑜和廉氏去镇上逛街的时候,丁里正终于没阴阳怪气地说话了,她为此兴奋得不行,坐上马车以后还跟杜晓瑜和廉氏二人说了好久。
至于村里人,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有说闲话的,是几个刚嫁过来没几年的小媳妇,杜晓瑜一点都不生气,谁说她打扮得像个妖精要去勾引男人,她就每天穿得美美的,有意无意去那几个小媳妇跟前晃,气死她们。
时间一长,乡邻们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丁家是富贵人家了,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他们奢望不起的。
过了一段日子,杜晓瑜问胡氏:“当了这么久的富家太太,娘感觉怎么样?”
胡氏很不好意思地说道:“累是累了点,走路不能像以前那样,说话也不能大喇喇的了,不过,感觉挺好,终于像是文志的亲娘了。”
杜晓瑜噗嗤一笑,“二哥要是听见这话,得气得吐血,您打不打扮跟是不是他亲娘有什么关系?”
胡氏低声道:“你们之前不都觉得我不懂上进不肯学吗?后来我就想着,还是闺女说得对,文志在国子监努力,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也不能给他拖后腿。否则的话,等将来文志真出息了,咱跟着他去官署连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不是给他丢脸吗?”
杜晓瑜满意地点点头,“娘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了。”
从京城回来的这段日子,杜晓瑜净顾着“改造”胡氏了,都没注意到林嬷嬷似乎很久没来跟前伺候了,杜晓瑜觉得奇怪,叫了静娘来问,静娘道:“奴婢也不晓得,林嬷嬷每天把厨房里的事情忙活好以后就下田了,只是有一回吩咐奴婢仔细照顾好姑娘,别的没多说什么。”
杜晓瑜想着大概是自己去京城的时候抱怨了几句,杜三爷给她们来信了,所以林嬷嬷如今不敢再往她跟前凑。
“没事,这样也挺好。”杜晓瑜道:“以后就还是你和水苏来伺候我,其他人我用不惯。”
静娘忙应是。
王爷和姑娘去一趟京城回来,似乎关系有了一些微妙的进步,静娘观察得细致,早就发现了,心里是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就意味着王爷的好事越来越近了。
只是,静娘高兴的同时又在担忧,万一以后王爷的身份摊开来,杜姑娘不肯原谅王爷骗了她可如何是好?
静娘可谓是为此操碎了心,两边试探。
杜晓瑜因为不知情,所以静娘问她的那些问题也没往深处想,回答的都不在重点上,可把静娘给急得团团转。
没辙了,静娘只好又去问傅凉枭。
傅凉枭只回了她一个字:等。
因为他也在努力,努力俘获她的心,让她非他不可,这样等将来自己说出真相的时候,兴许两人就没那么容易闹僵,起码她会念在对他的情意上对他“从轻论处”。
因着好多草药都是两三年才收成的,所以这次夏季采收的草药并不多,再加上林嬷嬷她们渐渐上手,基本用不着杜晓瑜事事亲力亲为了,杜晓瑜便没有春季采收的时候那样忙,闲暇之余买了一些药材,再拿一些自己种出来的掺和着做了主治肺结核和胃溃疡咳血症的四生丸、治疗偏头痛的清空膏以及去除疤痕的养颜膏。
知道仁济堂的生意大不如前,杜晓瑜便把这三种药带着去找贺云峰。
这么久以来,贺云峰跟着吴大夫学了一些本事,能单独给人号脉了。
杜晓瑜进铺子的时候他正在内堂给一位病人看诊,听到伙计的通报,他看完诊以后就匆匆出来了。
“不错啊,贺二公子本事见长。”杜晓瑜看着贺云峰,忽然就想起那一年自己初次来仁济堂的时候,他还是个连草药都辨不清楚的青涩少年,一转眼,这都能上手给人号脉了,进步着实大,同时也说明家里接连出事给他带来的负担不小。
从薛家退亲开始,贺家的日子就没一天好过过,贺掌柜更是因为贺云坤的事一蹶不振,已经半年多不曾来铺子里了,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到贺云峰一个人头上,这种时候倘若他还不能立起来,那贺家就真的玩完了。
杜晓瑜想着,贺云峰虽然性子亲和,骨子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吴大夫兴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没有离开仁济堂的,否则要换成别的大夫,早就收拾东西另谋出路了,怎么可能还会陪贺云峰守着这么一个看不到希望的药铺。
“我这也是没办法,赶鸭子上架了。”贺云峰苦笑一声,转而又问:“姑娘今天来所为何事?”
杜晓瑜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一瓶四生丸,一盒清空膏和一盒养颜膏,“我准备跟你谈笔生意。”
“谈生意?”贺云峰一脸迷茫,“什么生意?”
“自然是治病救人的生意。”杜晓瑜倒出一粒四生丸来,递给贺云峰,“贺二公子闻闻,看能不能从这药丸的气味中找出最关键的几味药并推测出主治什么。”
这可难住贺云峰了,不过他也不是头一回在杜晓瑜面前“懵懂无知”了,当下也不怕自己猜错了会被杜晓瑜笑话,掏出帕子接过药丸轻轻捏住往鼻尖凑,好久才说道:“艾叶祛瘀止血,生地黄清热生津,荷叶凉血化瘀,我只能猜出这么多成分,至于功效,我猜,大抵就是止血用的。”
杜晓瑜点点头,“不错,有进步,你刚才猜对了三味药,这最后一味,是侧柏叶,有凉血止血的作用,做出来的四生丸,能用于肺热吐血之症。”
贺云峰一脸受教的表情,看向另外那两盒脂膏,“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杜晓瑜道:“清空膏,专治头痛,另外这个是养颜膏,用来祛疤修复,都是我亲自配出来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贺云峰当然有兴趣,要知道这些药一旦引进药铺,再做做宣传,绝对能吸引一批病人慕名前来,到时候,仁济堂就又能恢复往日的荣光了。
“姑娘想怎么谈这笔生意?”贺云峰忐忑地问,如果是要把方子卖给他的话,他可买不起,药铺早已经入不敷出,能撑到现在,没少靠吴大夫的接济,这么一个空壳子,哪里拿得出钱来买秘方,再说,到时候宣传什么的,也要花费银钱,又是一笔开销。
杜晓瑜看出了他的担忧,莞尔道:“不用你出钱,你帮我代理就好了。”
“代理?”
“就是代售的意思,药丸和药膏我的人会做好成批量送过来,你只需要帮我卖出去,然后每卖一盒我给你一定数额的分红,怎么样?”
贺云峰听得心痒痒,“那要帮你代售这些药,需要交钱吗?还是要别的手续之类的?”
杜晓瑜摇头,“咱们是老朋友了,我不收你钱,你好好振作起来请人把铺子装潢装潢,等我的药送来了就开始向病人推荐,价钱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贺云峰精神一振,“那太好了,杜姑娘,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杜晓瑜笑了笑,其实她完全有能力自己开间更大的药铺,也有信心过不了多久就能把口碑打出去招揽到大批病人上门看病抓药,但是她不想那么做。
一来,她懒,光是药田和果园就够她操心的了,再来个药铺,她估计得忙成疯子。
二来,自己的药铺一开抢了生意,就等于把贺云峰往绝路上逼,贺云坤已经那样了,贺云峰现如今是贺家唯一的顶梁柱,这位要是再倒下,她就等同于断人生路间接杀人。
所以,杜晓瑜琢磨了好久,还是决定把自己的药拿到仁济堂来售卖,既能让自己无事一身轻,又能帮贺云峰一把,两全其美。
跟贺云峰谈妥了之后,杜晓瑜就告辞了,临走前去了一趟薛家。
薛母正在水井边坐着洗衣裳,没料到杜晓瑜回来,急忙擦干净手要去堂屋招待她。
杜晓瑜问:“怎么薛伯母自己洗衣服了,方姑姑呢?”
薛母道:“方姑姑家里人病重,告假回去了。”
杜晓瑜了然,走到堂屋坐下。
薛母给她倒了一碗茶,杜晓瑜喝了一半才说道:“好久没来给薛伯母看脉了,也不知道这段日子调养得怎么样。”
薛母犹豫道:“按照姑娘的法子调养,刚开始的时候每天神清气爽的,可是最近我总觉得胸闷气短,偶尔还会头晕,做什么都使不上力,感觉整个人都虚弱下来了。”
杜晓瑜颔首,“伯母坐下来,我给你看看脉相。”
薛母落座,撩开袖口露出手腕。
杜晓瑜探了片刻,微微蹙眉。
薛母紧张起来,“杜姑娘,我是不是患了什么疾病?”
杜晓瑜问:“伯母可曾注意过自己的月事?”
说起这个,薛母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的确是很久没来了,因为以前有带下病,也会推迟,我就没怎么留心,想着怕是那病又反复了才会推迟这么久的,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劲吗?”
杜晓瑜道:“伯母不是带下病反复,而是有喜了,一个多月,算算日子,应该是我去京城的那几天怀上的。”
薛母大喜,不敢置信地看着杜晓瑜,“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杜晓瑜满脸肯定,“我反复看了几次,的确是喜脉。”
“可是,我怎么觉得姑娘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薛母高兴过后,又紧张起来。
“因为,薛伯母怀了双胎。”杜晓瑜眉头皱得更深,“你这个年纪虽然不算大,可要想顺利产下双胎,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伯母,以后像做饭洗衣服这类的事就交给下人们去做,方姑姑不在的话,我可以安排一个做事妥帖的丫鬟来照顾你,直到你顺利生下孩子。”
薛母慌乱无措起来,“那……那我现在没什么事吧?”
“目前的话,还好,不算太要紧。”杜晓瑜安抚她,“待会儿我给你开个安胎方子,照着方子上抓药按时服下就好了,伯母是有过生产经验的人,平日里该注意什么,应该比我更懂,我就不多说了,至于照顾你的丫鬟……”
“不用劳烦姑娘,方姑姑这两天就回来了。”薛母道:“我习惯了方姑姑,就让她伺候我吧!”
“也成。”杜晓瑜点头,之后取来纸笔写下安胎方子,嘱咐了一些服药的禁忌。
薛母一一记下。
杜晓瑜这才放心地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静娘给她准备了消暑的绿豆汤。
杜晓瑜看看外面的天气,“这天越来越热了,静娘,你去把我上次从京城带回来的那些轻薄布料拿出来给水苏和其他几个小丫鬟分一分,你和那两位嬷嬷也有份,怎么分,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静娘犹豫了一下,问:“姑爷呢?”
提起阿福,杜晓瑜总会想到国公府桃林那一幕,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泛红,低声道:“虽然我手艺不怎么好,但是,阿福哥哥应该比较喜欢我亲手做的衣裳。”
静娘暗笑了一下,心中替王爷高兴,回答得响亮,“是,奴婢晓得了,一会儿就把给姑爷裁衣的布料取来。”
杜晓瑜突然觉得手里的绿豆汤也消不去她心里的燥热了,抬起头的时候见到阿福就站在眼前,她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静娘识趣地退了下去。
傅凉枭看了看桌上她喝剩的半碗绿豆粥,伸手端起来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嘴里送。
“喂!”杜晓瑜又羞又急,“那是我喝过的,你干嘛呢?”
不等她抢回来,他已经喝得见底了。
杜晓瑜没好气地瞪着他,“你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傅凉枭挑挑眉,挨着她坐下来。
喝都喝下去了,杜晓瑜也没办法让他再吐出来,警告道:“以后不可以再这样,让下人们看见了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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