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批源自华夏的木匠古籍,这些古籍说不定就和鲁班术、《鲁班书》有关。
但现在,他孜孜以求、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鲁班书》,从天而降、醍醐灌顶一般地融汇进了他的脑袋里、意识中、记忆里!
厉凌抑制不住地激动和惊诧,身子竟有些发抖,这种机缘际遇怎么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他百思不得其解,思前想后,难道是今晚与祖师爷一“碰头”、碰出了火花?
好好一“检索”脑海里的鲁班术传承,厉凌便想施些术法见识见识,可那些术法大多需要以活物为目标,有些又需要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施展。
厉凌干脆来尝试“命相”总纲下的占卦术——鲁班卦,看看准不准,比如预卜一下老妈明早会给自己做什么早餐。
他稍一思索,从书桌上取出两张白纸,折成了两只纸鹤,然后手捏鲁班卦“食货卦”印决,刚要将纸鹤撒在地上时,却忽觉一阵疲劳感涌上来,让他止不住地打哈欠!
厉凌不知道的是,几十秒之内、他脑子里突然被植入融汇进一本《鲁班书》,浓缩了他原本看完、再学会上面的鲁班术所需要的五年甚至十年的时间,这一瞬间的精力耗费不可谓不大,他没有神智错乱、丢魂失魄已经是幸运了。
这种疲劳感,比通宵背书做题还要累上好几倍,厉凌昏昏沉沉地只想睡觉,他躺下来,但丹田内依然还觉火热,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在丹田附近徘徊,搅得他本身的内气有些散乱不宁。
他又想再运功导气以通经脉,可身子实在太疲倦,往床上一倒便睡着了。
次日醒来时,已经快上午八点了,厉凌赶紧爬起来,他可从没有这么晚起过床的,习武之人讲究的就是早睡早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五岁开始练武后,厉凌从未在五点之后才起床。
回想起昨夜的奇缘异遇,厉凌只觉像做了一个梦,他正又想要见识一下脑海中传承的鲁班术时,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妈,桐子怎么没来叫我?”厉凌赶忙冲出房间、问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唐人街的母亲。
“桐子早上七点打过电话来,厂里出事情了,他急着赶了过去。”厉母钻进汽车答道,“梗米粥、油条和豆浆,都在锅里,妈晚上回来做糖醋鱼啊。”
厉凌一愣,以往无论风吹雨打,桐子一定会在凌晨四点三刻左右过来敲他的窗户,然后两人一起到三师兄的后堂院子里做早课,练童子功,站桩,蹲马步,走三趟青木拳前十二式……
“厂里能出什么事?”厉凌赶紧问道。
厉母发动车子,探出头道:“还不是安德森那个白人胖子,厂里那三个广东人、两个古巴人,不知如何被他发现了,他带人来将他们抓走了。
“给客户赶制的三套家具必须在周六之前完工,只有四天时间了,现在那五个帮工又被抓了,人手不够,桐子只能自己赶过去帮忙了。”
“安德森?”厉凌一挠头,“两口子都是种族主义者、歧视亚裔尤其是华人的普纳尔镇的治安官?”
“不是他还有谁!好了,妈走了,今儿有个客人来看咱店铺那套清代的家具。厂里这事,我去找安迪刘,他现在是曼哈顿华人社区董事会的主任理事,认识很多纽约上层人物,今年极有可能坐上纽约市议员位置的。”
望着母亲开车离去,厉凌心下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这种感觉是他过去从未有过的,而这时,脑中传承的《鲁班书》上的占卦术又浮现在意念中,厉凌心中一动。
见餐桌上有一碟油炸花生米,厉凌抓起六粒,手指捏出一个鲁班卦中“亲卦”印决,然后将花生米丢在桌子上,但见其中两粒蹦了开去。
“一粒向北,北属坎为上卦,一粒向东南,东南属巽为下卦,坎六巽五得十一数,此时上午八点多,辰时五数,共得十六数,
“以六除之,二六一十二,得天风姤,第四爻动,变兑卦,互见重乾,卦中乾宫属金,而巽卦生水,又以乾金薄,而兑水浅,兑二之数,乾时为一,浅水薄金则为囚,可知一时之内、二亲有浅水薄铁之牢……”
一个时辰内,两个亲人有牢狱之灾?!
卦推到这里,厉凌一慌,他在纽约除了老妈之外,还有三师兄秦绍楠,三个师侄秦松、秦枫、秦桐,以及一个师侄女秦樱,都是胜似一家人的亲人。
可一占鲁班卦“亲卦”,由卦象推出这六人中竟有两个人要坐牢,而且就在两个小时内(一个时辰)!
只不过是“浅水薄铁之牢”,也就是说,他们犯下的事不大,不会蹲太长时间。
都是知法守法的善良老实人,而且都是美国公民,他们会犯下什么事进去蹲号子?
昨夜天降奇缘——脑中传承的鲁班术到底灵不灵、准不准?
厉凌立即去打电话。
第3章我是木匠
电话是桐子接的:“小凌,厂里五个小鱼儿被抓走了,松果、枫条还有樱姐都去了镇上警署,现在厂里就剩师傅、我还有两个有护照的墨西哥人,你现在忙吗,没事赶紧过来帮我们干活,这周六要交货啊!”
“鱼儿”是普纳尔谷华人木匠圈子里对从国内来的偷渡客的雅称。
“松果他们去警署干嘛?”厉凌心下一跳。
“配合条子调查,樱姐要找这帮混蛋论理去,其他十几家木工厂的鱼儿都没事,就咱被他们搞,樱姐气不过!”
厉凌心里愈觉不妙,问道:“樱哥他们出去多久了?
桐子口里的“樱姐”,便是厉凌口中的“樱哥”秦樱,只不过,“樱哥”这个称呼只有厉凌这个小师叔才能喊,桐子面对师姐可不敢这般造次。
“快一个小时了吧,咋了?”
“你立马赶过去,让他们回来,我担心,他们要出事!”厉凌眼皮一跳。
“会出什么事?那些条子敢开枪杀人么?再说了,松果那么老实的人,又会捅什么篓子?”桐子在电话里大异。
“你小子听话不听话?不听话,我可就要拿出小师叔的威风了!”
“呵呵,小师叔,我这边走不开啊,忙的天昏地暗的,你知道我今儿原本要去社区大学上课的!”
“算了算了,我去!”厉凌挂上电话,匆匆吃点了早饭,出门到车库里开车。
纽约东郊芒赖镇的这片别墅区,虽不是富人社区,但住户绝大多数也是中产阶级,而且白人住户居多。
但真正有钱的人是不会住这里的,因为这个小区毗邻几个住着大量墨西哥人、东欧人以及一些不富裕的犹太人的社区,安全性自然比不上纽约上州的查巴克、拉伊以及阿蒙克等富人集中的社区小镇。
但厉凌一家和三师兄一家住在这里,他们都觉心满意足了,毕竟越安全、教育资源越好、犯罪率低下的社区,房子更贵,地税尤其吓人。
何况,这个社区虽然也有安全问题,但几十年来,还真没有人敢到三师兄家和他厉家来惹是生非的。
因为当地人几乎都知道,秦家一家人包括厉凌会中国武术,就像布鲁斯.李一样的功夫,他们在练拳时,有时会把几百斤的大磨盘背在身上,惊呆了一帮前来围观的白人。
车子驶出社区,不久便上了东海岸高速公路,在一个分岔路口,厉凌刚准备右转驶向普纳尔镇警署,手机响了。
1998年这会儿,在欧美等通信技术发达的国家,比较小巧的手机已经开始普及了,虽然这时候大哥大还没退出历史舞台。
而且美国的移动网络运营商已经推出了短信功能,大约在一年后,这项功能爆炸性地在世界上蔓延推广开来。
“小凌,樱姐回来了,松果和枫条真的出事了!”电话那端桐子的语调甚为急促。
“条子为什么抓他们?”厉凌猛地踩住刹车,心跳有些加速。
“啊,樱姐给你说过了?不对,樱姐没有手机,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被条子抓了?”
“到底为什么被抓?别啰嗦!”
“呃,你来了再说吧,樱姐在一边难受着呢,她只听你的……”
厉凌立即左转,向普纳尔谷利华木工厂开去,虽然为松果和枫条担心着急,可心下却忍不住地激动——
脑中传承的鲁班术,货真价实,灵而且准!
原来,那个神秘的领域,真的存在;华夏千百年来那些关于《鲁班书》、鲁班术、木工厌胜术的传说,基本上是真实的!
而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踏进了这个领域,接触到了这个充满神秘和诡异的鲁班术的世界。
短暂的激动过后,厉凌恢复了平静,老天爷降下的这种缘分和安排,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这是福还是祸……他不知道,但他想起了那些传闻:
据说会鲁班术的木匠都没有好下场,身犯五弊,命里“缺一门”,还冲克家人,会鲁班术的木匠大多都断子绝孙……
而自己,脑中突然传承了一种鲁班术,但第二天,自己的两个亲人就被抓了……厉凌驾驶着车子,脑子里一团乱麻。
车子下了高速进入一片丘陵山区,便是普纳尔谷,山谷内林立的木料厂、木材加工厂及各种五金、油漆门店数不胜数。
利华木材加工厂在这些木工厂中属于老资格的,它的创办人便是十九世纪后期来到美国淘金的一个华工——厉凌的曾祖父厉蔚华。
利华木工厂也是普纳尔谷最早建立的木工厂之一,勒维岗上的鲁班庙便由厉蔚华等一批十九世纪最早来到普纳尔谷的华人木匠建立的。
那座鲁班庙厉凌之所以不能正大光明地进去,是因为他不是木匠,普纳尔谷华人木工协会对此有明确的规定,即便厉凌的木工手艺出类拔萃,甚至远胜过一般的木匠。
在源自华夏大地的木匠文化理念传承里,一个人要进入木匠这个行当,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做木匠是有严格讲究和规矩的,要先找保人,然后拜师,拜祖师爷,有了师承或是家传之后,从学徒开始做起,直到三年五载艺满出师,才有资格称为“木匠”。
厉凌没有家传、也没有师承,他这种人,即便会木工手艺,也只是野路子,会被称为“自钻师傅”、“雨生木匠”,是不被行业认可、不被祖师爷接纳的。
厉凌随母姓,母亲家做木匠的祖上曾定下了铁训,姓厉的后人不许从事木匠一行,又因为厉凌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厉母辛苦半生,只为让厉凌在这个白人做主的国度里出人头地、融入主流社会。
毕竟,即将进入21世纪了,有条件读书的人,谁还会去做木匠呢?
可现在,厉凌又的确是一个木匠——一个会鲁班术的木匠。
根据脑海里那本《鲁班书》的传承,只要拜过祖师爷、融汇通熟了这本书的人,都是祖师爷的徒子徒孙,也即就是木匠。
所以,当厉凌将车停好、走进利华木工厂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是啊,来过这里不下数千次,虽然他也是木工厂的半个主人,但唯有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参观者的身份,尽管他的木工手艺不低于松果和桐子。
而现在,他明里的身份仍然没有丝毫改变,可同样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是个真正的木匠了,因为祖师爷接纳了他,虽然此时的他内心忐忑彷徨不已。
利华木工厂往日电钻和切割机轰鸣的喧嚣声减轻了许多,厉凌走进车间,就见桐子正埋头锯木板,而三师兄正在给一件做好的太师椅上漆料。
两个墨西哥人,一中年一年轻人,正在往车间抬木头,两台高功率的鼓风扇,正“呼呼呼”地向他们吹着,车间里倒也凉爽。
在六、七十年代美国经济高速发展的那会儿,利华木工厂一度有一百多个员工,其中有三十多个木匠,而现在,只剩下这么几个人,包括那五个被抓走的鱼儿。
“三师兄,桐子。”厉凌走进去喊道。
“小凌,樱姐在办公室,你去问她吧。”桐子抬头说道。
“老三,我说过多少次了,叫‘小师叔’!长不长记性你?你师傅叫小凌,你也叫小凌,怎么,你和师傅是平辈的对吧?”秦绍楠喝斥了桐子两句,又望向厉凌,“小凌,没事!你妈正在找律师,还有,那个叫安迪刘的很有本事,他摆的平的。”
厉凌点了点头,心下却在问:摆的平吗?
他有种感觉,自从脑袋里莫名其妙地被融汇进了那套《鲁班书》,他的预感,或者说第六感,总会在不时让他心有所悟,或是让他莫名烦躁,或是让他隐约猜到一些事态的发展走势。
在他看来,可能这和已经完全融合在自己意识里的书里那命相占卦术——鲁班卦有关,不占而晓占,不卦而知卦,可能就是占卦术的高境界吧。
“我先去看看樱哥。”厉凌说罢望了一眼三师兄,这个已近七十岁的老人,看上去并不老,反而如同壮年。
三师兄习武之人,身板壮硕硬朗,两眼尤其炯炯有神,而且太阳穴高高鼓起,这是武学境界上了暗劲、精于内家功夫的明显标志。
但是,三师兄朴实、没有城府心机、不善掩饰情绪的耿直性格,仍然让人一望就能看出他的眼神里布满了忧虑之色。
三师兄自1948年从华夏巴蜀来到美国,帮助厉凌的祖父经营打理利华木工厂,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当时风华正茂的少年已经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他做了一辈子木匠,在美国的社交关系仅仅就是普纳尔谷的华人木匠圈子,与美国主流社会沟通的渠道、或者说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的师姑——厉凌的母亲。
被抓的五个鱼儿倒也罢了,可松果和枫条,包括桐子,都是他十多年前从美国福利院领养的华人孤儿,也算是他一泡尿一泡屎拉扯大的儿子。
好不容易抚养大,又精心传授他们木工手艺,也都成了木工厂的顶梁柱,而且都是老老实实的人,却突然被警察给关了起来!
这接下来该如何办,松果和枫条的未来会不会因为这次被抓而留下案底、影响他们将来的人生大事……
这些担忧,完全写在三师兄的眼睛里,厉凌如何读不出来?只是此时的厉凌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一方面隐约有一种突然传承了鲁班术的欣喜和激动,一方面又担心掌握了鲁班术会对自己的命理和亲人带来冲克。
莫非,松果和枫条出事,是因为自己突然掌握了鲁班术而引起的冲克?
厉凌此刻心中真个似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道都有。